第244章
顾南毫无防备往台阶下栽去,眼看免不了一场脸着地的惨案。
却见远在院外的纯一突然一个闪身出现在台阶下,单膝跪地双手接住了顾南。
顾南一头顶进宽厚的胸膛里,正发懵,隐约的檀香冲进鼻腔。
这经由岁月沉淀了两百年余年的佛香,劲冷得让人难以招架。
顾南一个哆嗦,凉意与愧意齐齐涌上心上。
凉的是纯一真的来了,愧的是她对纯一这么凶那么坏,纯一竟然还愿意接住她。
手下扶住的双臂一如记忆中结实修长,至阳至刚的佛子之躯火力异常凶猛,隔着一件厚厚的靛青色旧长袍,还能源源不断地往顾南身上涌,烘得他全身都热乎乎的。
这件靛青色长袍……
顾南愣住,僵了一下才抬起手穿过纯一的手臂摸上他的后心。
指腹四处摸索,但并没有摸到那块燎坏的伤疤。
原来不是她给他的那件衣服。
纯一仿佛知她所想,“两百四十一年,一件普通的衣裳穿不了那么久,早在一百年前,它就与你一同下葬了。”
顾南再次愣住。
心跳漏拍,同时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不知该惊讶于纯一将那件衣服穿了一百多年,还是震惊于他为她立了坟,埋进了他的衣裳与她合葬。
然而不管哪一点,都让她神思恍惚,如在梦中。
纯一不恨她吗?
她那样对他,言辞之残忍之激烈,哪怕现在回想起来,顾南都觉得自己太过狠心。
她缓缓抬头,一双狭长妖冶的凤眸半垂着,过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映下一片阴影,他的目光就藏在那片光影后,清厉,慈悲,却又隐含痛苦。
顾南心口一酸,喉间微哽,“我以为你会恨我。”
纯一只道:“我一直在找你。”
他跋山涉水,风尘仆仆地奔走在尘俗中,为了那似有若无的一点生机,惶惶两百四十余年。
一开始他只想找到她,顾不得爱恨。
时间长了,他开始恨她,但还是要找她。
再长一点,迟钝的思念钻出土壤,他疯了似的想她。
就这么一直找,一直念,再浅薄的爱意都被时光酿造成了醇酒。
恨吗?恨的。他无数次怨恨过顾南为何如此决绝,不留下只言片语,就这么魂归天地。
可那点恨在找到顾南的时候都灰飞烟灭了。
像终于找到了皈依的佛陀,纯一垂首,滚烫的额头轻轻抵在顾南的眉心。
敬告过天地,永结于魂魄的婚契被灵力催动,一道莹白的亮光从两人相贴的肌肤中逸散出来。
一瞬即逝,但已经给予了足够的回应。
“我终于找到你了。”
纯一哀叹,双目微红。
一次次叩问星辰命理,一遍遍走过万里河山,他终于找到了失散已久的新婚妻子。
第352章 管管你男人,他快把你姘头打死了
顾南也深陷重逢的感动无法自拔。
直到姜婉莹悠哉悠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相认了,那他们呢?”
她打了个响指,禁言咒一解,林惊春便迫不及待喊:“姐姐,别丢下我。”
一开口,声音就带了哭腔。
眼眶里包着一泡热泪,流转的泪光把本就深情的桃花眼愈发衬得像一汪醉人的清酒。
“姐姐……”他赤裸着上身,扒着门框边不住探头的模样像极了舍不得主人离家而哀哀叫唤的小狗。
姜婉莹坐在大门台阶上,把身后的兄弟俩挡得死死的,不过林惊春挠门的声音太刺挠了,她忍不住揉了揉耳朵,“阿南妹子,你说,这是你的姘头。”
纯一目光如刀,剜了不住叫唤的林惊春一眼,瞬间恢复成威严的纯一法师,清正低沉的嗓音有如佛门梵音,能涤荡一切污浊,只是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
“伤风败俗。”
说完,他扶起顾南,一手牵住她的手,一手捂住她的眼,沉声道:“顾南是我拜过天地,神魂交融的新婚妻子,万望自重。”
林惊春一边掉眼泪,一边抽着气回怼,“你一个和尚结什么婚,笑死人了。”
纯一:“我已归俗。”
林惊春狠狠吸了下鼻子,厉声道:“你骗人!你就是法源寺的和尚!”
纯一:“信不信由你。”
他拉着顾南就要走,林惊春急急喊住,“姐姐,别跟他走,他骗婚!法律根本不会承认一个和尚的婚姻!”
纯一怒呵,“休要再口出狂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话间,一手掐诀,似乎林惊春再说话,就要一掌打他身体里去。
姜婉莹适时插嘴,“阿南妹子,快管管你男人,他要把你姘头打死了。”
林惊春被她这话气得红了眼睛,怒瞪着姜婉莹的背影,“凭什么我是姘头,我才是姐姐的第一个男人,他只是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野骗子!”
姜婉莹闻言笑弯了眼,双手撑在台阶上,倒仰着头笑嘻嘻道:“真是个小可怜,你知道他和顾南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你祖祖祖姥姥都没出生他们就在一起了哈哈哈哈哈哈,你说谁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林惊春的脸色顿时红红白白,白白红红。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纯一今年二百六十三岁啦,但他容貌依旧,两百余年毫无改变,刺不刺激,他还能维持这个模样上千年。”
姜婉莹一边说一边捧着肚子笑,“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吗,他还能陪顾南上千年,但那时候你早死了。纯一不止是顾南的第一个男人,还是她的最后一个男人。”
林惊春看向庭院中的纯一,他的身形比他更加高大,更加威武,只是站在那里,便有凛然睥睨的威势。
林惊春知道纯一不是普通人,也知道他活了两百余年,但不知道他还能活千年不止。
他一个普通人,拿什么和纯一争。
林惊春的脸彻底白了。
姜婉莹见状乐得哈哈大笑,满院子都是她幸灾乐祸的笑声,“阿南妹子,你的姘头好好玩。”
顾南:“……”
姐妹,你真的不能好好说话是吗?
纯一也对“姘头”一词忍无可忍,“姜施主,慎言。”
姜婉莹指着纯一又笑了,“妹子你看,他急了,他急了。”
顾南:“……”
心好累。
原来不止男人让人心累,姐妹也不遑多让。
林惊蛰上前扶住了失魂落魄的林惊春,与院中蹙起浓眉的纯一对视,“纯一法师,慢走,不送。”
纯一眯眸。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不太对,相比林惊春的崩溃,他表现得太过淡定了然,仿佛对一切了如指掌。
但终归是个普通人,纯一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灵力波动,暂且按下,引着顾南离开。
姜婉莹见顾南和纯一都走了,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下嘴,飘起来看了眼门里的兄弟俩。
林惊春已经被她的话击垮了,全靠林惊蛰才没有倒下去,分明是弟弟,看起来却比哥哥靠谱。
她和纯一一样,不由多看了两眼林惊蛰,得到了对方冷漠而排斥的目光。
姜婉莹美目微弯,“我挺喜欢你们的,下次再来找你们玩啊。”
说完,解除了大门上的禁制,身形一隐,消失了。
确认人都走了,林惊蛰关上门,扶着林惊春回到客厅坐下。
他没有安慰林惊春,因为他也还没有搞清楚目前的状况。
尤其是,顾南到底为什么总是在这个世界来来去去,却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五年前他就知道纯一的存在,也大胆猜测过顾南曾出现在遥远的两百多年前,但直到今天,他才确认顾南真的去过过去。
亦或是,顾南从过去走来,而那漫长的两百余年光阴没有在她的灵魂上留下任何伤痕。
她身上迷雾重重,怎样都看不真切。
“惊蛰,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林惊春茫然出声,轻得像山间的一缕晨雾,细风稍稍一吹就会散。
林惊蛰想不明白,露出了与林惊春如出一辙的迷茫,“我也不知道。”
此刻此刻,并不多么相似的兄弟俩竟前所未有的相似起来。
*
“你要带我去哪?”
纯一牵着顾南的手,在一条主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三遍,顾南忍无可忍,终于发出质疑。
纯一停下脚步,垂首看着顾南,双唇微抿,似有些难以启齿。
姜婉莹又恰到好处地钻出来讥笑道,“还能带你去哪,他在城里又没房子。”
顾南知道了,想笑,但不说,直勾勾瞅着纯一。
纯一面皮微红,大概是羞的,一双凤眸亮晶晶的,像两块黑曜石,“你愿意随我回法源寺吗?”
顾南故意道:“长住还是短住?我不送香火钱,法源寺愿意让我白住吗?”
纯一知道她是故意的,不生气,只是有些羞恼,“是后山,我们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