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据说他是组织首领的养子——这是萩原研二从训练营里那些“老师”的只言片语之中分析出来的。
  而白兰地的每次出行,几乎都被保镖簇拥着,遮盖得严严实实。萩原研二当时也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骗走这群保镖,在白兰地落单时成功出现在白兰地面前。
  小小的萩原研二对白兰地说:“你长得好好看,我可以喜欢你吗?”
  似乎从来都没有人像他这样对白兰地告白过,又或许是白兰地许久未见过他这样的同龄人,加州威士忌依稀记得,白兰地当时似乎是悄悄红了脸,沉默了半天才勉强说了声谢谢。
  萩原研二赶在白兰地的那群保镖回来之前走了,但他每天坚持不懈地与白兰地“偶遇”,也是成功地在白兰地面前刷足了存在感。而等到时机差不多了,他又故意说漏了嘴,在白兰地跟前卖了一波惨。
  白兰地当时就蹙起了眉,问了萩原研二的姓名。
  果然,不出萩原研二所料,在第二天,他就从一堆孩子挤在一起的训练场被提溜到了白兰地的住所里。
  那时的白兰地神色倨傲:“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后来加州威士忌再向白兰地提起这件事,白兰地只是得意地抬起脑袋:“你是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在向我卖惨吗?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还算符合我的眼缘,就顺便把你给要过来了。”
  加州威士忌很配合的鼓掌:“哇,小阵平可真厉害。”
  白兰地的名字叫松田阵平。
  一开始萩原研二还有猜过,白兰地会不会其实是首领的私生子乃至亲孙子一类的任务,只是用了养子这个名号。直到后来某一次,他难得和白兰地爆发了争吵。
  原因是一个来自训练营的孩子,使用了和他同样的计谋靠近了白兰地。而萩原研二在那个孩子贴近白兰地前,将他解决了。
  这是萩原研二第一次在松田阵平面前杀人。
  因为这件事,白兰地生气了。
  白兰地应该是相当生气,但他明明早就见过了不少人的死亡。那时白兰地问他:“你为什麽要杀了那个人?”
  每次白兰地生气,那群跟着白兰地的保镖总会抖上几抖,虽然白兰地根本就不会对他们做什麽。
  但萩原研二不会笨到在白兰地生气的时候还用往常一样的态度对待白兰地,于是他垂下眸:“我的责任是排除白兰地大人身边的一切隐患。”
  不过白兰地看起来更不爽了:“可他没有想要对我动手。”
  但是他会动手的。萩原研二在心里想。
  白兰地或许不知道,这群训练营的孩子早就心怀怨恨,而白兰地又是他们能够看见的、组织的最高层。
  明明白兰地与他们年纪相仿,却又被训练营的大人毕恭毕敬地对待着,这样的落差,在他们扭曲的心里,白兰地早已成为了和那群人狼狈为奸的加害者。
  更甚至于,有些人觉得,只要能够杀了白兰地,他们就能够逃出这个残忍的训练营。
  纵使白兰地不过是一名七岁的孩童。
  一个两个人或许还不会动手,但总有人会对白兰地动手。
  见萩原研二不说话,白兰地更加不满地推了推他:“你也是这样来到我身边的,凭什麽你可以,他们不可以?”
  那时候的萩原研二年纪尚且也不大,就算在训练营摸爬滚打了几个月,但他早早就被白兰地带走,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和完全不在乎级别秩序的白兰地待在一起。
  或许是白兰地表现得实在是太不像一个上级,或许是早就习惯了和白兰地平等的交流,纵使他心里知道白兰地是他不能惹的代号成员,可他在那一刻、在听见白兰地说那句话的那一刻,一股委屈感蓦然涌上心头。
  他头一次口无遮拦:
  “可你也只是运气比我好,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他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小小的松田阵平怔住了,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眼神望着他:“好运吗?可如果这份好运给你,你会要吗?”
  加州威士忌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白兰地的眼神为什麽会那麽悲伤:
  松田阵平的亲生父亲,曾经日本有名的拳击手,但后来却因为一起杀人案被误逮捕,冤死在狱中。
  父亲死后,松田阵平成了孤儿,再然后,他被组织的首领收养了。
  他所谓的好运,是因为父亲的死亡才得到的,所以白兰地并不喜欢这份好运。
  白兰地生气了,后果很严重——那一天,萩原研二被松田阵平关在了屋外。
  松田阵平让他滚,说自己再也不想看见萩原研二,却又在保镖们想要将萩原研二拖走时骂退了那群保镖。
  他说自己是要萩原研二自己滚,没有让他们动手。所以萩原研二不动,保镖们也不敢动。
  萩原研二当然没滚——他的身份没那麽高贵,要是真的被白兰地给丢出去了,他是会死的。
  于是萩原研二就一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思忖着第二天到底应该怎样和松田阵平道歉。
  好在那夜半夜三更的时候突然飘起了雪,年幼的松田阵平也终究是心软了。
  骤然的降温使得身着单薄的萩原研二打了个喷嚏,但他依旧没动。因为他看见白兰地房间的灯亮了来,满堂的灯火一路从二楼走廊燃至了门前的堂屋。
  大门被打开了,松田阵平把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丢给了萩原研二。
  而那名七岁的孩子高扬起头,对着萩原研二道:“进来吧。要是再有下次,你就别想进门了。”
  萩原研二抱着衣服站起来,跟着松田阵平往屋内走:“好的,白兰地大人。”
  只是这句话又不知道触碰到了松田阵平的哪个逆鳞,他张牙舞爪地回过头:“你不准这样叫我!”
  好吧,松田阵平似乎确实不喜欢萩原研二叫他白兰地大人,于是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换了另一个称呼:“好的,小阵平。”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就这样又和好如初了。
  后来加州威士忌才知道,当年他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了多久,白兰地就在窗户边上看了他多久。
  七岁的松田阵平情绪生动,会生气,会说气话,也会心软,他还会因为不喜欢萩原研二叫他“白兰地大人”,告诉萩原研二自己的姓名。可白兰地却不能这样。
  白兰地不能有弱点——那位先生这样对萩原研二说:
  “以我培养继承人的标准来讲,白兰地是不能够有弱点的,所以毋庸置疑的,我应该抹消他的所有弱点。”
  “但白兰地很喜欢你。”可那位先生又说,“所以这一次我会纵容白兰地,只是你能不能活下来,就得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那位先生那时给了年纪尚小一个选择,一个如果萩原研二想要活命就必须做出的选择。
  他其实没有选择。
  现在加州威士忌回忆起这一天,也觉得自己做的真够过分,加州威士忌背叛谁都可以,可他唯独不该背叛白兰地。
  他千不该万不该去背叛这世上唯一一个对他待以真心的人。
  如果死亡是对他的惩罚,他确实该下地狱去向白兰地赎罪。
  第一次真正面临死亡,加州威士忌的意识缓缓下沉,他以为自己的思绪会愈发模糊,可却又某一刻忽然清晰地听见了某道声音:
  “喂,摔傻了吗?要是不想让那群人给你扔进精神病院里你就动一下,证明你脑子还没有出问题。”
  熟悉的嗓音传入加州威士忌的耳畔,加州威士忌的眼神忽然就清明了起来,他茫然地抬起脑袋,而那张刚才还只是出现在回忆里的面庞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加州威士忌恍惚了一瞬,而面前的卷发少年已经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能自己爬起来吗?还是说需要我扶你?”
  他这句“扶你”似乎只是做样子,对方的手明显是想要收回去,可加州威士忌却一把抓住那只手,声音干涩的说了一句:“谢谢。”
  千真万确的触觉,货真价实的体温,他好像不是在做梦。
  加州威士忌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少年依旧存在,并没有在转瞬间便消失。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卷发少年,确实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白兰地,他没有认错。
  借力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加州威士忌这才察觉自己手臂和身上有着多出擦伤,另一只手的手心里甚至还握着一个宝石吊坠。他有些茫然的张开嘴:“我刚刚做了什麽?”
  “嚯,没摔傻反而是摔失忆了是吗?”白兰地新奇的看了他一眼,“还记得吗?你刚刚为了接住那个宝石吊坠不慎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加州威士忌终于想起了这是什麽时候的事,他微垂了一下眼眸,但很快又换上了属于加州威士忌的欢快语气:“我才没有摔坏脑子,只是一下子没有缓过来而已,白兰地酱就不要故意咒我啊。要是被你诅咒成功了的话,我可是会缠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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