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裘智闻言,忍不住在心中腹诽:状元这么好考吗?一个两个说得跟有保送名额一样。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有家院前来禀报,说其余赴宴的学子已到。张澜生同两人告了个罪,匆匆出去迎接。
  不过片刻,张澜生便领着三人来到亭中。裘智定睛一看,脸色微变,心中暗暗叫苦:天要亡我!
  来人正是前几日围观王仲先与孙富打架的几名学子。自己在现场还怀疑过他们,当时几人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特别是闻游,还因此被朱永贤怼得下不了台。今日再遇,难免尴尬。
  不过事已至此,裘智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既来之,则安之。随后,他悄悄打量起几人来。
  闻游与张澜生年纪相仿,约莫二十出头,容貌俊秀,衣着华丽,显然出身富贵之家。
  几人中年纪最长的是林牧鹤,今年三十五岁,家境小康,举止和气且圆滑。他是个秀才,捐了个例监的身份,才得以进入国子监。
  林牧鹤二十岁中了秀才,之后参加了五次乡试,次次名落孙山,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满脸苦相,眼角细纹密布,颇显憔悴。此人虽不算青年才俊,但容貌还算周正,家境也颇为宽裕。
  以上三人都有求见谢月朗的资本。
  最后一人姓王,体态肥硕,满脸油光,透着几分市侩气。裘智心中暗想:以谢月朗的眼界,只怕对这位王同学没有兴趣。
  当天围观的共有五人,张景蕴未能赴宴,但他家境贫寒,估计没钱流连花街柳巷。
  眼下,五个嫌疑人已排除了两人,仅剩林牧鹤、闻游和张澜生三人,裘智觉得不虚此行。
  第9章
  张澜生指着裘智道:“这是仲先的表弟,裘智,大家都见过。过去有些误会,今天一起喝杯酒,就不要再计较了。”
  王仲先事先并不知道今日是赔罪宴,担心裘智脸嫩,无法应付,忙接过话茬:“我表弟年轻气盛,一时口无遮拦,冒犯了各位。我替他向大家赔不是,还请多多包涵。”
  裘智不知张澜生是真心帮自己说和,还是因当日指认他为嫌疑人之一而怀恨在心,故意设局让自己难堪。但眼下情势,他乐得顺水推舟。毕竟大家同窗共读,低头不见抬头见,实在不必闹僵。
  他随即站起身,朝众人作揖道:“那日是我考虑不周,言辞失当,冒犯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张澜生帮腔道:“他年纪小,咱们这么大的人了,别和小孩子斤斤计较了。”
  除了闻游,其他两人见裘智态度诚恳,加上张澜生从旁劝解,不好不依不饶,只能拱拱手,将此事揭过。
  闻游冷哼一声,语带嘲讽:“今天没王爷给你撑腰,你才态度这么好吧。”
  裘智看他面带愤恨,显然还记得当日朱永贤刁难他一事。
  他本欲反唇相讥,但转念想到张澜生刚才的话,没必要和小孩子较劲,只是敛去笑意,淡淡道:“闻兄说笑了。”
  林牧鹤一拽闻游的袖子,半是揶揄半是解围:“闻兄怎么还没喝酒,就说上胡话了。”说完,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之色看着裘智。
  王仲先说裘智年轻气盛,他看闻游也是不遑多让,一样的愣头青。朱永贤只是今天不在场,又不是人没了,回头裘智找他告状,有闻游好看的。
  林牧鹤早有心与裘智交好,以此攀附燕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要帮裘智说话。
  裘智向他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闻游见众人不站在自己一边,气愤之下骂道:“窝囊废,多嘴多舌。”随即狠狠瞪了裘智一眼,气呼呼地走到角落,找了个离他最远的凳子坐下。
  林牧鹤眼神一暗,脸上露出几分怒意。他自视才高八斗,又有些家产,不愿低娶,可高门大户又看不上他,因此至今未娶,家中养着几名娈童供他取乐。
  国子监中同窗时常讥笑他不能人事,才会孤寡至今。现在被闻游当众出言羞辱,不免怒火中烧,忍不住怒目而视。
  张澜生察觉气氛尴尬,忙命仆人端来酒水,先斟了一杯递给裘智,温言道:“知道你年纪小,不能喝酒。但今天是赔罪宴,总得略饮三杯。”
  裘智无奈,只能依言连饮三杯,随后对众人道:“先前确是我的不是,几位兄长大人大量,还请见谅。”
  王仲先看裘智三杯酒下肚,脸颊飞霞,眼神略显迷离,皱眉对张澜生说道:“不能再让他喝了。”
  张澜生好脾气地笑笑,说道:“放心,我哪敢让他再喝!回头他醉了在我家撒酒疯,打烂盘子碗的,我可损失不起。”
  他似乎觉得裘智喝完酒,傻呆呆的样子有些可爱,又想去拍裘智的头。
  裘智吃过一次亏,肯定不能吃第二次,看他抬手,立刻躲开了。
  张澜生笑道:“小朋友还挺机警。”
  今日艳阳高照,天上一丝云彩也无,虽只是仲春,气温却仿佛盛夏。几人之中,王监生身形颇为丰硕,最不耐热。他用袖子扇了几下,抱怨道:“热死了,什么鬼天气。”
  张澜生笑嗔道:“王兄慎言,现在最忌讳提鬼这个字。”
  他语气虽然轻松,但众人听了却各怀心思。孙富死后,顺天府虽认定此案乃是人为,监内早已谣言四起,许多学子私下议论,说是厉鬼索命,弄得人心惶惶。
  张澜生见气氛微显凝滞,连忙吩咐仆人去冰窖取冰,为众人解暑。
  裘智闻言,暗自咋舌:张家太有钱了吧。
  民间和官府设有冰窖,冬日藏冰,夏日贩售,价格平易,城中普通人家也能买得起。但能在自家建冰窖、储冰消暑的,无疑是大富之家。
  不多时,仆人端来几个冰盆。王仲先见状,连忙说道:“裘智身体弱,不能用冰,容易着凉。”
  裘智一听就不乐意了,白了他一眼,反驳道:“我只是身体不好,不代表感知不到热。难道中暑就不是病了?”
  话一出唇,他便觉失言。王仲先毕竟是为了自己好,自己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于是赶忙道歉:“我喝多了,言语孟浪,你切莫怪罪。”
  张澜生连忙打圆场:“是我思虑不周,忘了裘贤弟身体不适了。”说着忙命仆人从裘智身旁的冰盆里取出大半冰块,只留下少许。
  几人继续饮酒寒暄,谈笑风生间,林牧鹤忽然问裘智:“不知案子的进展如何了?裘贤弟找到了什么证据吗?”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怔,纷纷放下手中杯盏碗筷,目光齐齐望向裘智,就闻游也竖起了耳朵。
  他虽对裘智看不顺眼,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案发当天的分析条理清晰,令人信服,不免好奇裘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裘智好歹做了多年的法医,保密条例早已刻在了骨子里,就算醉意上头,依然保持着警觉。
  他沉吟许久,缓缓道:“谢月朗被灭口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谢月朗的死不是什么秘密,谢家门前的白幡到现在还没撤下来呢,只要眼睛没毛病的人,都能看出谢月朗出了事,没必要隐瞒。
  说完,他暗中观察几人的神色,希望能发现蛛丝马迹。
  众人都明白谢月朗是被凶手害死的,生怕一言不慎引火烧身,纷纷避开他的目光,默然无语。
  王监生忍不住打破沉默,试探道:“我记得之前好像看到林兄和张兄在谢娘子家附近出现过?”
  林牧鹤一听,连忙解释:“我听说了谢娘子的事,和张兄一起去祭拜。”
  裘智听他语气透着几分悲伤,显然与谢月朗有旧,满怀希望地看向林牧鹤,问道:“你和谢娘子很熟吗?”
  林牧鹤不愿多言,支吾道:“不算熟,见过,见过。”
  裘智看他神色闪烁,就知二人不只是见过,追问道:“你听说过谢娘子要嫁人的事吗?她的未婚夫你见过吗?”
  林牧鹤微微一怔,片刻后摇头道:“谢娘子似乎很久没出来了,我好几个月没见过她了,原来是要嫁人了。”
  裘智又将目光转向张澜生,对方同样一脸诧异,摇头道:“从未听谢娘子提过。”
  王监生则连连摆手:“我与谢娘子素不相识,连面都没见过。”
  闻游哼了一声,闭口不语。
  裘智不免有些失望,顺天府这些天也没闲着,四处找谢月朗的未婚夫,一无所获。
  他心中暗戳戳地戳着凶手的小人,骂道:藏得那么深,属王八的吗?
  张澜生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谢娘子有未婚夫的?”
  裘智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左邻右舍都知道,一打听就问出来了。”
  凶手暗中看着裘智,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暗道:就你这撒谎的本领,再练十年也瞒不过我的眼睛。
  他虽不清楚裘智从哪打听到谢娘子的事,但看裘智的表情就知所言不实,又暗暗庆幸,自己当机立断除去了谢月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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