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裘智接着说道:“有些精神疾病还会遗传。”
“遗传是什么意思?”李尧彪一头雾水,只得又出声询问。
裘智没想到这个词在古代并不常见,不由一怔。他沉思片刻,尽量用对方能理解的方式说道:“简单来说,就是某些疾病会随着血脉传给后代。”
楚衍当初追杀自己的时候,表现出了行为极端、偏执狂妄,甚至还有妄想的症状。他当时不曾细想,如今看来,楚衍很可能遗传了庄家的精神疾病,当时正好发作了。
李尧彪闻言一震,再看庄阳时,眼神已然不同,此人看着温润如玉,没想到竟然有疯病。
他忙追问道:“那楚安公也...?”
裘智摇摇头,推测道:“楚安公次子为何夫人所生,传了这么多代都很正常。长子生母是刘夫人,这个病应该是从母系继承的。”
朱永贤看着裘智神色自若、逻辑清晰,散发着专业人士的气场,不由得满心骄傲。
“那个废弃的院子,原本是关押那些发了疯的庄家子孙的吧?”裘智直视着庄阳问道。
庄阳呆呆地望着裘智,嘴唇微微翕动,最终如行尸走肉般,迟缓地点了点头。
裘智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废弃的?”
庄阳沉默不语,紧咬着牙关,似乎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裘智换了个问题:“你们兄弟二人的感情很好吧?”
庄阳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依旧没有作声。
裘智自顾自地说道:“你们兄弟二人中,只有一人患有精神疾病。你俩感情深厚,不忍心把他囚禁在那座阴冷幽暗的小院之中,所以选择了把他关在自己的院子里。”
李尧彪突然察觉不对劲,庄阳目前看起来神志清醒,若说患病的是庄舟,为何庄阳院中有囚禁的痕迹,而庄舟的院子却一切正常?
裘智看庄阳脸上闪过一丝柔情,估计是想起了兄弟二人亲密无间的时光。
“小院中发现三具尸体,楚衍和另一具男尸的死因你说对了,唯独庄二夫人的死因说错了。那是因为二夫人不是你杀的,是你弟弟庄阳下的手。”裘智一字一句道:“我说得对吗,庄舟?”
堂内众人,除了田渔和庄舟,无不震惊,庄家二爷怎么突然变成了庄家大爷了?
庄舟脸色苍白,眼神阴冷,如同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裘智。
裘智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劝道:“事到如今,你何必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你瞒得再好,也会露出破绽被人察觉。他们到了皇城司,迟早会说出来。你何苦自欺欺人?”
裘智不相信庄舟可以伪装得天衣无缝,没准有些仆人早就察觉到了异常,只是碍于他的淫威,不敢和外人吐露罢了。
朱永贤结结巴巴问道:“他是...是庄舟,那、那...那庄阳呢?”
“被他杀了。”裘智轻轻叹息,“那具男性骸骨就是庄阳的。庄家如今全靠卖画维生,杀了庄阳等于杀了下蛋的母鸡。所以,他串通田夫人,一直假扮庄阳,欺骗世人。”
庄舟听完裘智的话,不由苦笑。
皇城司的酷刑天下尽知,进了诏狱的人恨不得罗织罪名,只求自保。哪怕下人们没有发现自己假扮庄阳,也会把所有感知到的异样说出来。
他猛然仰头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不甘,笑着笑着,眼泪夺眶而出。
片刻后,他收敛笑意,目光阴沉地盯着裘智,语气复杂道:“我兄弟二人一起长大,相貌本就有八分相似,我刻意模仿他的举止神态,一直无人发现,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身份的?”
兄弟二人气质迥异,庄舟洒脱不羁,庄阳温润沉静。他换上平和稳重的姿态,旁人便难以察觉,是以实在想不通,裘智究竟如何看穿的。
裘智问道:“当日我们借口探望田夫人,向你们讨要庄舟的书信。那封信,是你临时写的吧?”
庄舟一愣,随即点头道:“不错,是我现写的。”
裘智冷静道:“此前庄家大爷从未有过书信还乡,你们也没有费心伪造这封书信,但你却能在仓促之间,写出和庄家大爷一模一样的字迹。我看到信的时候,就对你起了疑心。”
李尧彪闻言,心中一惊。这个案子自己从头跟到尾,掌握的线索与裘智无异,怎么人家一眼就能看出疑点,自己还云里雾里的?
李尧彪暗暗感慨,裘智一开始就认定田渔扮猪吃老虎,猜到了庄舟假扮庄阳,满屋子的人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人聪明!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他不禁涌起几分好胜之心,于是问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让庄舟回家呢?”就像裘智之前说的,庄舟假扮庄阳四年没有露出破绽,即便仆人有所察觉,也不敢多言,为何忽然要换回身份。
裘智沉吟片刻,道:“田夫人恐怕是有了身孕,庄舟不得不回来接盘。”
他这些日子前思后想,隐隐有个猜测。刚才看到庄舟不惜一死,也要保住田渔,又感觉对方不像是朱永贤这种大情圣,更加怀疑莫不是田渔有孕,庄舟为了孩子才愿意牺牲。
田渔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轻轻抚上小腹,脸上浮现出一抹柔和,温声道:“不错,我有了身孕,庄舟必须回来了。”
裘智原本就有些问题想和田渔确认,见她突然答话,顺势追问道:“我们第一次在庄家门外相遇,你突然扭头跑回家。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的计策败露,心生慌乱,所以才会逃走?”
若不是田渔慌里慌张跑回家,他也不会对庄家起疑。
田渔看向裘智的眼神露出一丝怨恨,她猛然抬手,指向李尧彪,语气愤然道:“我当时看到他杀气腾腾,腰间佩刀,以为你们是冲我来的!我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逃回了家。”
若在往常,她未必会如此慌乱。可巧的是,她刚谋划好李代桃僵之事,就见官兵出现在门前,便如同惊弓之鸟,落荒而逃。
事后她亦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只能顺水推舟,装出一副娇怯的模样,以掩盖最初的异样反应。
裘智与朱永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朱永贤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就是一孕傻三年吧。”他忽然想起裘智前几日对着自己耳朵吹气的情景,一时兴起,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裘智的耳垂。
温热触感袭来,裘智猛地一僵,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红晕。
朱永贤得意地笑出了声。
裘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心中暗恼,这人竟当众调戏自己!
“咳!”李尧彪实在看不下去,重重地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然而,沉浸在打情骂俏之中的两人,完全没有听到。朱永贤依然像个牛皮糖一样,紧紧地黏在裘智身边,继续在他耳边低声逗弄道:“脸红什么?”
裘智害羞地低下头,不敢和朱永贤对视。
朱永贤却越发来劲,得寸进尺地说道:“喜欢吗?”
白承奉眼角不停地抽搐,忍不住拽了拽朱永贤的袖子,朝李尧彪的方向努了努嘴。
二人这才齐齐抬头,迎上李尧彪那看戏般的目光。
裘智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永贤倒是脸皮厚得很,嘿嘿一笑,若无其事地挥手道:“继续说,继续说。”
第51章
田渔冷哼一声:“我们原本计划得天衣无缝!我先下山等大爷几日, 然后用簪子在腿上刺两个洞,装作被蛇咬伤,自然有理由换庄舟下山去等。他趁机恢复本来的身份回家, 再谎称庄阳外出游历。”
裘智被朱永贤当众调戏,心中正有些不快,顿时毒舌本性爆发,斜睨着庄舟,讽刺道:“你还挺忙的。先假扮你弟弟卖画挣钱, 之后恢复真实身份留下个孩子,等孩子落地了, 又要改扮回庄阳。”
李尧彪听得蹙眉, 疑惑道:“那你们为什么没有继续实施这个计划?”
这些日子,他一直安排探子盯着庄家, 从未发现庄舟有恢复身份的举动。
庄舟叹了口气, 神情略显无奈道:“当时我觉得你们可能已经盯上我了,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按兵不动。”
李尧彪颔首,转头看向裘智, 沉声问道:“他杀了庄阳,和谋反有什么关系?”
命案的事情如今算是弄清楚了,可谋反的事还没解决呢。直觉告诉他, 裘智肯定已经猜到了原委,因此不问庄舟,直接问裘智。
裘智叹了口气,不以为然道:“哪来的谋反?八成是庄家的人脑子有病,喜欢胡言乱语。”
李尧彪微微一怔,没想到答案这么简单。他扭头看向庄舟, 面色陡然变得森然,冷冷道:“你把这个案子的始末从头到尾讲一遍。”
庄舟哭丧着脸,开始讲述案件的前因后果。
他自幼就知道家族祖辈患有疯病,自己虽然没犯过病,可弟弟庄阳经常发疯。正常的时候乖巧可爱,犯病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停地念叨着复兴大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