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少女冲他妩媚一笑,福身道:“奴家千娇,见过公子。”
  男子听她的声音好似玉杯碰金钟,不由身子一软,魂魄也被她勾去了一半,色眯眯回礼道:“娘子,小生这边有礼了。”
  千娇又笑了几声,冲他招手道:“公子,奴家带你在寺院里逛逛,可好?”
  话音未落,一股幽香袭来,似兰似麝,馥郁绵长,直钻入男子鼻端。他心神荡漾,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二人并肩向后殿走去,男子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几声轻笑,回头一看,方才板画上的天女已尽数消失,只余下光秃秃的木板。
  男子不惧反喜。他原先读过不少话本,其中不乏书生在山中遇到神仙,共赴巫山的故事。今日见了,只当自己也有此奇遇,心中惊喜交加,美得连自己的姓名都忘了。
  二人来到后院,男子顿觉眼前豁然开朗。亭台楼阁,雕梁画柱,隆冬时节百花依然盛开,恍然置身仙境。再看身旁美人,美目流盼,巧笑嫣然,好似嫦娥临凡,令人心醉神迷。
  千娇说是带他闲逛,实则径直将他引至后院禅房。
  少女轻解罗裳,玉体横陈,手臂上的一点殷红守宫砂,好似雪中红梅,衬得她肌肤愈发莹白。阵阵幽香传来,男子不禁心神一荡,二人就此成就了露水姻缘。
  云雨过后,男子躺在床上,感觉似梦非梦,仿佛身处仙境。
  千娇起身,对着菱花,重整云鬓。她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更添风情。
  突然,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四名少女鱼贯而入。男子举目打量,只见几人皆是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虽不及千娇绝色,却也娇俏可人,眉眼间透着一股媚态。
  其中一蓝衣女子走到千娇身旁,亲昵地搂着她的肩笑道:“妹妹都有了郎君,怎么还是闺阁打扮?”
  千娇闻羞得低下头,玉颊泛红,声音轻若蚊呐:“大姐笑话我。”
  大姐轻笑一声,朝几名姐妹招了招手:“咱们给她打扮起来。”
  众女一拥而上,围在千娇身旁,给她梳了个芭蕉髻,以珠翠钗钿装饰。
  千娇侧过头,眼波流转,笑吟吟地问男子:“好看吗?”
  男子痴痴地望着她,仿佛魂魄尚未归窍,傻傻地点了点头。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悠远的钟声,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
  千娇脸色大变,惊恐道:“公子,娘娘回来了,你快走吧!让娘娘知道我带了外人来,怕是要被罚。”
  男子正欲开口询问,千娇已推着他起身,将他往屋外赶,叮嘱道:“三日后,娘娘去蓬莱赴宴,你再来与奴家相会。切记,只能你一个人来。”
  千娇说完,恋恋不舍地看了男子一眼,狠心关上了门。
  男子心有不甘,使劲推了推门,却发现门纹丝不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住了。
  这时,庙里的住持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合掌道:“施主,此乃佛门禁地。若要礼佛,还请去大殿。”
  男子见住持白须长眉,仙风道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只能狠狠一跺脚,跟着主持回了大殿。
  他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殿中转了一圈,最后回到板画前。见画中女子已然复位,只是千娇的发型变成了芭蕉髻,手臂上的守宫砂亦不见了踪影。
  男子心中暗喜,自己果然是有福之人,避雪也能得仙女垂怜。
  三天后,男子如约而至,与千娇私会。两人缠绵悱恻,情意绵绵。
  如此月余,男子乐不思蜀,日日沉溺其中,早已将外界俗务抛之脑后。
  这一日,他兴冲冲地步入后院,正要寻找千娇,却见她一看到自己,泪水便从眼眶涌出,扑到自己的脚下。
  男子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也跟着碎了,焦急道:“娇娇,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千娇满面愁容,低泣道:“郎君,妾身与你欢好,怎知珠胎暗结。若是被娘娘知道了,怕是要打死我。”
  男子听闻千娇有孕,不禁欣喜若狂。他膝下早有数子数女,若是家中妻妾怀孕,并不会如此欢喜。可如今,仙女怀了自己的孩子,这等奇缘,岂能不令他心潮澎湃?
  他回过神,一把抓住千娇的手,郑重道:“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千娇却微微摇头,泪珠滚落,幽幽叹道:“妾身是画中之人,无法陪郎君回府。”说着,她将头倚在男子膝上,神色凄然:“妾身无福,怕是不能再侍奉郎君了。”
  男子看千娇愁云满面,哭得凄凄惨惨,眉宇间俱是对自己的依恋以及不舍,不免痛彻心扉,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焦急地连连甩手。
  就在这时,大姐面色凝重地走进禅房,紧张道:“娘娘找你。”
  千娇脸色一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死死抱住男子的腿,哭得声嘶力竭:“郎君救我!郎君救我!”
  “我一介凡人,怎是仙女的对手?”男子急得手足无措。
  大姐拽着千娇往屋外走去,见千娇哭得可怜,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回头对男子道:“方丈慈悲为怀,郎君不妨去找他讨个主意。”
  千娇泪眼婆娑地望着男子,声声哀求:“郎君,即便不怜惜妾身,求你念在孩子的份上,救我一命。”
  裘智听到这,忍不住眉眼一弯,笑出了声。
  朱永贤看他面上略有嘲讽之色,奇道:“你猜到结局了?”
  裘智点头道:“这就是个骗局。我猜那木板有好几层。最初男子看到的是千娇少女模样的那一层;趁着男子同千娇交谈,她的同伙换上了画中空无一人的那一层;等男子去了后院,立刻换上千娇妇人装扮的那层。”
  他稍作停顿,补充道:“至于怀孕,不过是增加一个情感筹码,让男子心甘情愿地掏钱。”
  朱永鸿见裘智一语道破骗局,目光微闪,心中暗道:倒是个心思通透的,可惜用错了地方。
  朱永贤迫不及待追问:“然后呢?你快说。”
  裘智微一思忖,道:“采药人、方丈、千娇、大姐明显是一伙的,这名男子肯定被骗了一大笔钱,然后所有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这个骗局在古代还算精巧,毕竟世人多信鬼神。要是放在现代,你跟人说你是天上的仙女,就好比和别人说,“我,秦始皇,打钱”一样荒谬。
  朱永贤闻言,哈哈大笑:“你真聪明,咱家的钱以后都让你管着,肯定不会被骗。”
  朱永鸿看着弟弟那副崇拜的样子,鼻子都气歪了,自己弟弟把人陪上不说,还上赶着贴钱。幸亏他不是皇帝,否则天下都得改姓裘了。
  朱永贤浑然不觉兄长面色铁青,兴致勃勃续说故事。
  男子失魂落魄地来到大殿,怔怔地望着壁画里的千娇,忽闻身后佛号轻诵。
  “阿弥陀佛。”
  男子抬头一看,只见方丈站在暮光之中,眉目悲悯,宛如菩萨垂目。
  男子心中激荡,走上前双掌合十,恳切道:“求大师救我妻子和孩儿性命。”
  方丈微微阖目,口念佛号,过了半晌,婉拒道:“千娇乃法妙仙母座前玉女,私动凡心已犯天条。她坏了清规戒律,理应受罚。”
  男子心下大悲,哽咽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师是出家人,慈悲为怀,看在无辜婴孩的份上,替我想个办法吧。”
  方丈面露难色,连叹数声,最终无奈道:“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少不得要得罪法妙仙母了。”
  男子闻言大喜,连连道谢:“多谢方丈!”
  方丈低声道:“你附耳过来,贫僧有一计,可救你的妻儿。”
  男子忙不迭地靠近,屏息聆听。
  方丈神色凝重,缓缓道:“千娇乃画中之人,若要救她,需将她临摹于画卷之上。你将画卷带回家中,她便能脱离法妙仙母的掌控,与你长相厮守。”
  男子又惊又喜,急忙追问:“哪位能工巧匠能画出仙人之姿?”
  方丈沉吟片刻,语气低沉:“凡夫俗子,自然不行,唯有镜花寺旁的鬼手画匠,方能成此妙笔。只是……”
  他语气一顿,目光幽幽:“鬼手画匠生性贪财,需得一万两白银,方肯动笔。”
  男子毫不犹豫地应下:“区区一万两,何足挂齿!我这便下山筹钱!”
  第二天一早,男子将一万两银子送到了寺庙。方丈接过银子,与他约定三日后取画。
  三日后,男子满心欢喜地来到镜花寺,却发现寺庙中空无一人,方丈与千娇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四处寻找,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心中顿时一沉。
  男子能在一夜之间凑出一万两白银,可见家业之大。他并非愚笨之人,只是色欲熏心,一时意乱情迷,落入了圈套。此刻,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报案,衙役们把镜花寺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半点证据。此案一直悬而未决,成了京城中的一桩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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