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皇城司、殿前司的探子,还有顺天府的衙役,天天在勾栏瓦舍盯梢,抓了不少贼人,别的案子破了不少,可偏偏就是找不到这伙骗子的踪迹。
裘智眉头微皱,沉吟道:“他们要么已经离开了京城,要么就是有别的花钱门路。”
大部分人赚钱就是为了享受,这群骗子又不打算学雷锋做好事,如果他们还留在京城,却不在勾栏瓦舍一掷千金,这笔钱八成是花在了别的地方。
京城的销金窟不少,真要一一排查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尧彪略一思忖,道:“盯了声色场所那么久,什么收获都没有。我先把探子撤回来,看看别处有没有线索。”
有些骗子不好酒色,反而喜欢附庸风雅,收集古玩字画之类的。李尧彪打算去金石玉器铺试试运气。
裘智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个骗局布置得颇为复杂,不是几个人就能搞定的。你们查过画师和泥瓦匠吗?”
李尧彪叹气道:“镜花寺虽是废弃的寺庙,但不算太过破败,他们稍微修整一下就能用。京师附近的画师都查过了,没人去过镜花寺。估计骗子中有擅长绘画之人,壁画是他们自己画的。”
裘智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方向了,无奈一叹:“京里贵人不少,我估计这群骗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收手,肯定要捞足了才会去下一个地方。你派探子多去街上盯着点,总会有线索的。”
李尧彪点头道:“我明白了,回去让他们留心。”说完,他一口将杯中茶水喝光,急匆匆地起身告辞。
裘智看着李尧彪的背影,突然又想起一事,叫住了他:“这群骗子至少有六个人,如果他们一直在一起,男女混杂,还有个美若天仙的千娇,肯定引人注目。”
李尧彪瞬间明白了裘智的意思,反问道:“你是说,他们可能暂时散伙了?”
裘智迟疑道:“我也说不好,只是他们这群人以行骗为生,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未必能长久合作,没准还是临时搭帮的呢。”
李尧彪若有所思,四个衙门,无数差人已经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这六人。要么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要么就是散伙了。看来,得换个思路了。
等李尧彪走后,朱永贤才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问道:“他真把荆条背自己后背上了?”
裘智指着茶几上的一盆血水,倒吸一口凉气,面露不忍之色:“可不是,对自己下手够狠的。”
朱永贤见裘智这么容易就心软,撇嘴道:“他是皇城司的人,断胳膊断腿都是常事,这点伤算什么?真是便宜他了。”
裘智知道朱永贤是心疼自己,于是柔声道:“不说他了。对了,我最近想回家一趟。”
他在延福宫里住了四个月,虽然衣食无忧,但终究不如自己家住的舒坦。
而且许久未见张叔、广闻、王仲先和潘文子,平日里只是书信交流,四人难免担心他。既然身体已经全好了,也该回去了。
朱永贤没想到裘智突然提起回家的事,不由一怔,随即笑道:“行,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来不及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和你一起回去。”
裘智听朱永贤的意思,似乎打算继续和自己同居,便试探性地问道:“你要住我家吗?”
“没错,我是你男朋友,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朱永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两人正处于热恋期,又在一起住了三四个月,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若是突然分开,裘智心里也有些舍不得。此刻听到朱永贤说要陪自己一起回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甜蜜,忍不住抿嘴一笑。
朱永贤知道裘智家面积不大,住不下太多人,只带了白承奉和孙典服两个贴身侍从。侍卫们将他们送到裘智家后,就可以回宫了。
马车刚停稳,裘智还没抬手拍门,就听见“哗啦”一声,大门从里面打开了。张叔从院子里快步走了出来。
张叔昨晚就收到了裘智要回家的消息,天还没亮就起床了,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等着。听到院外传来马车的声音,他立刻开门查看。
张叔认为裘智挨打全是被朱永贤连累的,因此对他十分不待见。不过,朱永贤毕竟是王爷,张叔不敢表现得太过分,只能强压心中的不满。
他仔细打量了裘智几眼,见他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得吓人,修养了四个月还这般虚弱,可见当初的伤势有多重。张叔心中一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广闻听到动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见到裘智,他立刻扑上去抱住他的腰,死活不肯撒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这四个月来,广闻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裘智出什么事。如今见到真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王仲先和潘文子也从院里走了出来。
朱永贤一见到王仲先,立刻跳脚,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你怎么也在这儿?”
王仲先哪壶不开提哪壶,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怼:“我又没害裘智挨打,某些罪魁祸首都好意思死皮赖脸地缠着裘智,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登门的?”
朱永贤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可怜巴巴地看向裘智,委屈地喊了一声:“裘智。”
裘智连忙维护男友:“这事不怪师兄,咱们先回家,回家再说。”说完,就去牵朱永贤的手。
王仲先当然知道裘智和朱永贤分不开,只是心里不忿,见到对方忍不住讽刺一句,现在见裘智不仅护着他,连称呼都改了,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朱永贤见裘智主动牵自己的手,心里的委屈顿时消散了大半,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他正准备跟着爱人一起回家,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凄凉的女子哭声。
第63章
几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年轻妇人朝着他们跑来。
她头戴孝巾,身穿缟素,腰间系着一条麻绳, 下着麻布孝裙,神色慌张,不时回头张望。虽是一身粗布麻衣,未施粉黛,却难掩姿容秀丽。眉目间天生含愁, 泪水盈盈,如雨打秋波, 楚楚动人。
朱永贤警觉地上前一步, 半个身子挡在裘智面前,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她不着痕迹地扫视众人一眼, 随即直奔裘智而去, 双膝一软,跌跪在地,拽住他的衣摆,声泪俱下:“公子, 救命!求公子救救奴家吧!”
朱永贤本就因方才旧情敌王仲先的挑衅而心中不快,此刻见这陌生女子竟当众骚扰裘智,更是怒火中烧。他猛地一拽裘智的衣袖, 硬生生将妇人的手扯开。
妇人生得娇弱,手臂无力,裘智的衣摆从她指尖滑落。
朱永贤护着裘智后退两步,恶狠狠道:“你要干嘛?我告诉你青天白日的,你放尊重些。”
王仲先难得和朱永贤同仇敌忾,亦是斥责道:“看你头戴夫孝, 想必是新寡之人。丈夫的坟茔未干,怎就与陌生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妇人闻言,泪如雨下,哽咽道:“公子有所不知,奴家的丈夫五日前病逝,奴家立誓守节,不侍二夫。只是婆婆贪财,不到头七就把奴家卖给了王财主做妾。奴家宁死不从,这才逃了出来。”
她说到伤心处,泣不成声,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潘文子心善,见她如此可怜,忍不住开口:“你别跪着了,地上凉,起来说话吧。”
泪珠挂在她的睫毛上,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她可怜楚楚地望向裘智,哀求道:“奴家好不容易从王财主家逃了出来,脚疼腿酸,实在走不动了,求公子可怜奴家的守节之心,收留一日。”
她心思细腻,见这群人衣着华贵,裘智又被众人簇拥,自己刚一凑过去,就有人拦在他身前,死死护住,显然身份最为尊贵,于是径直向他求救。
裘智略一沉吟,目光审视地看向妇人:“收留一日?那明日呢?你是回婆家,还是王财主家?”
妇人见裘智似有援手之意,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眉宇间的哀愁略减,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梨颊微涡:“奴家哪都不去,明日天亮便去城外水月庵落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说着,她又落下泪来,神情凄婉。
潘文子听得鼻头一酸,眼眶微红,几欲落泪,怜惜道:“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想不开?”
妇人缓缓挽起袖子,露出如玉般的手臂,只见小臂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淤痕。她泣不成声:“王财主心狠手辣,见奴家不从,便对奴家拳脚相加。天大地大,已无奴家的容身之地了。”
裘智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痕,职业病发作,自然而然地俯下身,握住她的手腕仔细查看。
妇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裘智的目光灼灼,似乎对自己的伤痕格外感兴趣,生怕对方有什么特殊癖好。
过了片刻,裘智沉吟道:“伤痕的形状和分布,像是绳子捆绑留下的勒痕,不像是被人打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