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她喉咙一哽,低声道:“我们姐妹与千娇年纪相仿,在镜花寺时又天天住在一处,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千娇长得好看,聪明伶俐,性子爽快,大姐和八妹与她一见如故,平日里总爱黏着她,三人关系颇为亲近。
  大姐想起千娇的遭遇,不禁气血上涌,咬牙切齿道:“我们早就想杀了灯笼张,见他囚禁千娇,更是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可他有些拳脚功夫,我们姐妹二人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裘智看大姐面目扭曲,眼中冒火,双眉倒竖,可见与灯笼张仇深似海。
  大姐眼圈微红,哭诉道:“灯笼张最近一直在四处寻找庄阳的画,时不时要去天桥打听消息。我和八妹趁他外出,偷偷将千娇放走了。我们和娇姐情投意合,怎么会害她呢?大人明鉴啊!”
  裘智闻言,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了一声。大姐绕了半天,无非是想替自己喊冤。
  他心中了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灯笼张有什么亲人吗?有老婆孩子吗?”
  大姐没想到裘智竟不追问千娇的事,不由微微一怔,愣了半晌,摇头道:“没听他提起过,不过我猜没有。他曾和八妹说过,若她能生下一儿半女,他这辈子的积蓄都留给八妹的孩子。”
  裘智垂眸,思忖片刻,随即问道:“灯笼张家中只搜出了珠宝,他骗来的银子藏哪了,你知道吗?”
  大姐连连摇头,急忙为自己辩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除了灯笼张,没人知道他把银子藏在哪儿。”
  她见裘智脸上露出怀疑之色,立刻解释道:“他一向防备着我们,每次去藏银子,都要把我们反锁在屋里。”
  “你们是指哪些人?”裘智看她说得含糊,追问了一句。
  大姐下意识答道:“我和八妹,还有哑仆啊。”
  裘智闻言,心中大骂灯笼张混账。要是屋里发生了危险,比如火灾之类的,屋门反锁,大姐她们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大姐委屈巴巴地补充道:“灯笼张怕我们串谋,每个人都单独锁起来。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经常天黑了才回来,一口水都不给留,我又渴又饿。”
  李尧彪听灯笼张如此谨慎,心中暗道:难怪他作案这么多年,一直未曾落网,果然心思缜密。
  裘智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可以进入正题了,轻咳一声,问道:“既然你否认杀了千娇,那你说说,谁是杀害千娇的凶手。”
  大姐都快急哭了,自己整天被灯笼张关在家里,怎么可能知道凶手是谁。她要是有这本事,还用跪在这儿吗?早当捕快去抓贼了。
  她思忖片刻,笃定道:“肯定是灯笼张!是他,一定是他干的!他见千娇跑走,怀恨在心,偷偷去了她家,暗中下毒害她!”
  裘智见她把罪名推到死人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倒是推理得头头是道。”
  大姐突然失声痛哭:“大人,真的不是我,也不是八妹啊!我俩没杀千娇。”
  裘智看她哭得声泪俱下,神情看不出真伪,于是话锋一转,道:“算了,不说千娇的事了,咱们说说灯笼张的案子。哑仆为什么要杀他?”
  大姐生怕裘智把杀害千娇和灯笼张的死都算到自己头上,闻言立刻止住哭声,慌张道:“我说,我说。”接着,回忆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日,姐妹二人放跑了守宫,灯笼张虽然不开心,但并未大发雷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守宫再美,也是个木头美人,看久了没什么意思。只是打了二人一顿,便揭过此事,不再多提。
  昨晚,灯笼张命哑仆做了一桌酒菜,又命大姐和八妹过来陪酒。二人早对灯笼张心生怨恨,并不动筷子,只喝了一杯酒,就坐在一旁,冷眼看他自斟自饮。
  灯笼张将手搭在八妹的肩上,语气轻佻:“美人,再陪我喝一杯。”
  八妹冷冷地横了他一眼,狠狠地将他的手拍开,语气中带着厌恶:“放尊重点,姑奶奶不是让你玩乐的。”
  姐妹二人一穷二白,之前全靠灯笼张养活,不过上次在镜花寺行骗后,明面上每人分到了一千二百五十两银子。
  虽然这些银子最后被灯笼张拿走了大半,但好歹给姐妹俩留了点零花钱。数量不多,加起来不过二三百两,这些钱过不了大富大贵的生活,穷日子还是没问题的。
  姐妹二人从小过得就是苦日子,不怕吃苦。两人私底下商量好了,等哪天灯笼张再出门办事,就趁机逃跑。
  钱是人的胆,二人不打算继续在他手下讨生活,因此不再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现在对上灯笼张,胆子大了不少,敢和他呛声了。
  灯笼张从未看过八妹疾言厉色的模样,如今见她眉目含嗔,一双杏核眼好似秋夜寒星,比平日更加惹人怜爱,心下不怒反喜。
  他捏了捏八妹的脸,笑眯眯道:“好丫头,爷就喜欢你这泼辣劲,再骂两句我听听。”
  八妹被他这副无赖模样气得牙痒,但不想遂了他的意,啐了一口,道:“贱皮子。”说罢,便不再理会。
  大姐轻蔑地扫了灯笼张一眼,讥讽道:“还有喜欢找骂的,真是贱骨头。”
  灯笼张见大姐面带薄怒,眉心紧蹙,目光如寒刃,别有一番风情,身子骨瞬间酥了一半,邪笑道:“好姑娘,你再多瞪我几眼。”
  大姐被他气得浑身发颤,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灯笼张心中大乐,继续对八妹动手动脚。
  八妹怒不可遏,额上青筋爆跳,理智尽失,鬼使神差地一把将灯笼张从椅子上推了下去。
  灯笼张虽然有受虐倾向,但只喜欢精神上被折磨,不喜欢□□被虐。他一屁股摔在地上,登时疼得呲牙咧嘴。
  灯笼张瞬间变脸,恶狠狠地盯着八妹,眼中凶光毕露:“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上了年纪,又沉迷酒色,方才那一下摔得不轻,只觉头晕眼花,挣扎了几下竟无法起身,激动得连连咳嗽。
  灯笼张积威甚重,八妹看他面目狰狞,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连后退。
  大姐急忙护在八妹面前,她见灯笼张太阳穴气得突突直跳,知道若是让对方缓过劲来,遭殃的只会是姐妹二人。
  八妹见灯笼张双目通红,脸上满是戾气,唇边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心中恐惧至极,忍不住尖叫起来。
  凄厉的叫声惊动了哑仆,没过一会儿,只听“咣”的一声,门被推开,哑仆冲了进来。
  她看到大姐和八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灯笼张面色不善地盯着二人,急忙冲上前,对灯笼张“咿咿呀呀”地比划起来,示意他离两个丫头远一些。
  灯笼张见到哑仆,略微收敛了些,不过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之色,阴恻恻道:“滚远些,惹急了我,连你也打。”
  八妹年纪最小,见灯笼张目光骇人,忍不住哭出声来,抽抽噎噎,好不可怜。
  灯笼张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森然道:“再哭,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让你和哑仆一样,一辈子说不出话来!”说完,他阴鸷地大笑起来。
  哑仆被灯笼张戳到了痛处,脸色骤变,眼中泛着寒光。
  大姐不知哑仆从哪来的胆气,只见她突然转身跑向厨房,没过多久,竟提着一把尖刀冲了回来。
  灯笼张尚未回神,哑仆已经冲到他的面前,毫不犹豫地将尖刀刺入了他的胸口。
  鲜血瞬间涌出,灯笼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哑仆,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身体缓缓倒下,眼中的凶光逐渐消散,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姐和八妹目睹这一幕,被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当场,不知如何反应。灯笼张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血腥气在屋内弥散开来。
  良久,大姐才找回自己的神智,颤抖着看向哑仆,嗓音干涩:“你杀了他?”
  八妹亦是满脸惊恐,浑身颤抖。半晌后,她猛地扑到灯笼张尸体前,确认一番,激动地叫道:“死了!他死了!”说完,她又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笑声:“报应!活该!他死得好!”
  哑仆看着灯笼张的尸体,脸上先是露出惊恐之色,随后张大了嘴,发出“嗬嗬”的声响。
  过了许久,哑仆才回过神来,冲二人比划了几下,示意自己要去报官自首。
  大姐心头猛地一沉,哭着哀求道:“大娘,我今年才十八,我妹子不过十五,你若是报了官,我们就全完了!”
  她虽然没杀人,可诈取钱财亦是大罪。在镜花寺的骗局中,她们骗了一个亲王和两个朝中大员,若是被抓,必定会被从严治罪。万一被判充军流放,无异于落入人间地狱,生不如死。
  三人相处了一年多,大姐和八妹经常帮她做些家务,关系还算不错。哑仆上了年纪,自知时日无多,不惧一死,但看大姐哭得可怜,想到二人花朵般的年纪,不免心中不忍,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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