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八妹眼中满是哀伤,低声下气道:“大娘,您若是报了官,让人知道我们犯了罪,下半辈子怎么过啊?人言可畏,我听灯笼张提过,诈欺取财会在脸上刺字,我们怕是要被人唾弃一辈子。”
  哑仆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尸体,又看了看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长叹一声,不停地摆手,显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大姐趁热打铁:“大娘,灯笼张有不少的财物,咱们分了,从此各奔东西。他坏事做尽,官府发现了他的尸体,肯定会草草结案,不会追查下去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哑仆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很快又被贪婪所取代。她纠结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答应了大姐的提议。
  三人的衣服上沾满了灯笼张的血,于是各自换了新衣,随后没有半点耽搁,便开始瓜分灯笼张的财宝。
  街道上不时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响起,偶尔还能听到巡街衙役的脚步声,令人胆战心惊。
  几人分完财物,不敢轻举妄动。好不容易熬过了宵禁,正准备带着珠宝逃跑,谁知刚推开院门,就被李尧彪带着一队人马堵了个正着。
  第68章
  裘智听完大姐的描述, 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 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你们瓜分灯笼张的珠宝,是怎么个分法?”
  大姐没料到裘智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迟疑道:“随便拿的,自己看上哪个就拿哪个。当时乱糟糟的, 我心里也七上八下,根本没有心思细挑, 反正灯笼张手里的东西都不错。”
  裘智点点头, 和颜悦色道:“最后一个问题,哑仆杀了灯笼张, 八妹去查看了灯笼张的呼吸, 两人身上都沾上了血迹。你没有和灯笼张接触过,为什么你的衣服上也有血迹呢?”
  大姐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装镇定, 声音有些发紧:“我想起来了,我碰过灯笼张。当时嫌他碍事,就把他挪到了一旁。”
  裘智不动声色, 追问道:“你是怎么挪的?”
  大姐被问得一愣,眼神游移,结结巴巴道:“我就是拽着他的手,给他挪到了旁边。”
  移动尸体会在地上留下转移血迹。裘智没去过现场,不过皇城司的探子把灯笼张的家翻了个底朝天,不会遗漏半点线索。他偏头看向李尧彪, 后者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痕迹。
  裘智沉吟片刻,忽然对李尧彪扬了扬下巴,嘴角带着一丝促狭的笑容:“你去地上躺着。”
  “你要干嘛?”李尧彪一脸莫名其妙,感觉裘智不安好心。
  朱永贤自知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大忙,一直没有参与问案,但又不想让自己这个助手显得太过无用。正急得抓耳挠腮,见李尧彪犹豫不决,顿时觉得机会来了。
  他抬手拍了下对方的后脑勺,没好气地说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躺你就躺,赶紧的!”
  李尧彪委屈地看了一眼自家哥哥,见他毫无替自己撑腰的意思,朱永贤又是个拉偏架的主儿,只得满腹不情愿地躺下了。
  裘智转头看向大姐,命令道:“你当时是怎么拽灯笼张的,现在就怎么拽,把他拖到墙角去。”
  他没见过灯笼张本人,但听说对方喜欢饮酒,又粗通拳脚,身形应该不会太瘦弱。大姐生得文弱,感觉无法拖动一个成年男子。不过,这种事不能光凭外表判断,所以裘智让她现场演示一番。
  大姐愕然地看着裘智,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李尧彪,沉默许久,战战兢兢道:“我、我...”
  裘智见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挥了挥手:“行了,你说的我大概了解了。你先回去吧,有问题我再找你。”
  大姐如蒙大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跟着狱卒回了牢房。
  李尧彪躺在地上,可怜巴巴地问:“我能起来了吗?”
  裘智笑了笑:“有劳李镇抚了。这个案子要是破了,你的功劳可不小。一分付出,一分收获嘛。”
  李尧彪被裘智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哼哼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算是看明白了,裘智表面宽厚,实则小肚鸡肠,又会折腾人,偏偏对方还振振有词,自己真是有苦说不出。
  李尧彪抖了抖身上的土,皱眉问道:“裘老弟,你看出什么来了?”
  裘智微微颔首:“大概有点思路了。咱们抓紧时间,问完八妹和哑仆,我再去看看灯笼张的尸体。”
  李尧彪没想到裘智只问了一个人,就能推断出些什么,不由得露出一丝怀疑之色。
  朱永贤哼了一声,插话道:“我师弟这么聪明,当然一眼就能看穿真相。”说完,忍不住得意一笑。自己眼光就是好,找了个聪明又帅气的男友。
  裘智已经习惯了朱永贤的夸赞,不那么容易脸红了,不过看男友与有荣焉的表情,心里甜丝丝的。
  话音未落,狱卒带着八妹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立刻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目光死死盯着地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好似一个活死人。
  她身形瘦削,脊背却挺得笔直,眉宇间透着几分固执,神色冷漠而倨傲。脸色如纸,唇无血色,整个人越发显得清冷。
  这些人中,她只见过李尧彪,进门后直接朝他磕了个头。
  堂上坐着的几人里,除了裘智,就属李尧彪品级最低。他见大姐和八妹都只对自己行礼,不禁后背冷汗直冒,连忙皱眉提醒道:“给燕王见礼!”
  八妹听到李尧彪的声音,下意识地身子一颤。她不敢违拗皇城司的人,赶忙转向朱永贤,不住地磕头,发出“砰砰”的声响。
  朱永贤见她磕得如此用力,心里有些不忍,赶紧抬手拦道:“行了,别磕了,好好回答问题就行。”
  八妹这才停下动作,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额头上已经青紫一片。
  裘智清了清嗓子,道:“你把自己的来历说一遍。”
  八妹听他语气和善,猛然抬头,目光如刀般直刺向裘智,冷冷道:“我该说的都说过了,再问也是那些话。你们要是不满意,干脆打死我算了。”
  李尧彪见她欺软怕硬,冷笑一声:“打死你?皇城司可没这么便宜的事。我们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等你都尝遍了,再死不迟。”说完,冲狱卒使了个眼色。
  狱卒会意,立刻上前,将八妹拖了下去。
  裘智见状,心中不忍,正想开口替八妹求情。这时,李尧虎笑呵呵地接话道:“待会儿再问她吧,先问哑仆。”
  裘智和李尧虎没什么交情,何况对方是自己大舅子的亲信,此时开口,明显是想让自己少管闲事。他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忍,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狱卒将哑仆带了上来。
  裘智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哑仆体形敦实,头发花白,一脸风霜之色,约莫七十上下。她神情木然,眼中没有一丝光彩,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哑仆一进来,见堂上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李尧彪不等她行礼,率先开口:“燕王在此,还不赶紧见礼!”
  哑仆没想到这个案子居然惊动了亲王,好似一道惊雷劈在她的头上,浑身颤栗,不过瞬间就镇定下来,赶忙行了四拜礼,然后手足无措地跪在原地。
  裘智语气温和地问道:“你是天生的哑巴,还是后天造成的?”
  哑仆比划了几下,一旁的翻译替她解释道:“她小时候会说话,五岁时得了一场重病,之后就不会讲话了。”
  裘智点了点头,没有直接问案子的事,而是继续追问她的背景:“你是哪里人?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多大了?和灯笼张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平时在他家都做些什么?”
  哑仆又是一阵比划,翻译在一旁替她解释。
  哑仆是山西人,本姓于,没有名字,夫家姓郑。她曾有个女儿,可惜十五岁时因病去世。五年前,丈夫也过世了,家中一贫如洗,只能自卖自身,换口饭吃。
  灯笼张看她身体还算壮实,口不能言,又目不识丁,觉得她能保守秘密,便将她买了下来。平日里做些端茶倒水,洗衣煮饭的杂活。
  裘智继续问道:“你知道他的营生吗?有帮他做过事吗?他那些狐朋狗友你都认识吗?”
  哑仆一听,吓得连连摆手,死命地摇头,冲着裘智又是一顿乱比划,神情十分慌乱。
  按照她的说法,她好不容易有口饭吃,一向老实干活,从来不打听主家的事,生怕犯了忌讳。直到守宫被囚禁,她发现灯笼张的食量突然变大,察觉出不妥,这才私下问过大姐和八妹。
  她原先只道灯笼张好色,现在知道对方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账,感觉天都塌了。她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哪想到跟的主人竟是这种人。
  裘智不动声色,忽然道:“那个被囚的女子,被人下了毒,如今命悬一线。你可知是谁下的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