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哑仆一听,立刻指着自己的胸口,一个劲地摇头、摆手。裘智不用翻译也能明白哑仆的意思,不是她干的。
  裘智点了点头,缓缓道:“你把案发当日的经过再说一遍。”
  哑仆开始回忆起案发经过,翻译在一旁替她解说。
  昨晚,哑仆端了酒菜去灯笼张房里,一进门就感觉屋内气氛异常压抑。除了灯笼张依旧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大姐和八妹都是俏脸含霜。
  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氛围,毕竟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谁愿意跟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头虚与委蛇?她放下酒菜,便退了出去。
  刚回到厨房,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听屋里传来了尖叫声。她冲进去一看,见大姐和八妹抱在一起,灯笼张对他二人又打又骂。
  灯笼张看到哑仆进屋,脸色更加难看,抓起桌上的酒杯朝她砸去,一拍桌子,狂吼道:“滚出去。”
  杯中的残酒泼了哑仆一身,耳边传来大姐和八妹的饮泣声。她侧头看去,见二人满脸惊惧,吓得瑟瑟发抖,不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女儿。
  哑仆早就对灯笼张囚禁守宫、糟践小姑娘的行为不满,如今看二女面无血色,眼神无助,心中又悲又气,莫名有了胆气。
  她跑回厨房,找了一把尖刀。回到屋里时,灯笼张还在对大姐和八妹拳打脚踢,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灯笼张瞥见哑仆,满脸不屑地骂道:“你又来做什么?滚远点!”
  哑仆本来还有些胆怯,但看到他那一脸轻蔑的神情,顿时怒从心中起。灯笼张酒气上头,反应迟钝,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哑仆已经冲上前,一刀捅进了他的胸口。
  屋内的三人顿时吓傻了,连哑仆自己也惊得忘了呼吸。
  过了许久,八妹又是一声尖叫,大姐怕她引来巡街的捕快,一把捂住她的嘴。
  哑仆上前探了探灯笼张的鼻息,随后冲大姐摇了摇头,意思是人已经没气了。
  大姐不信,急忙摸了摸灯笼张的胸口,果然感受不到心跳,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惶然道:“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哑仆呆滞地看着二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刚才一时冲动,鬼迷心窍地杀了灯笼张,现在人真的死了,突然感到后怕,两腿发软,冷汗浸透了衣裳,头皮一阵阵发麻。
  大姐见她宛若惊弓之鸟,显然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强作镇定,提议道:“灯笼张有不少宝贝,不如咱们分了,然后各奔东西,逃得远远的。”
  八妹也回过神来,立刻附和道:“不错,灯笼张作恶多端,官府才懒得追查他的死因呢,根本不会来抓咱们。”
  哑仆虽然刚才抱着必死之心动手,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她一个大活人。现在有机会逃生,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三人迅速换了干净衣服,然后开始分赃。她们担心半夜逃跑会被巡街的官兵发现,再加上三人在京城中无亲无故,无处借宿,便决定先在家中躲一晚,等天亮后再出城。
  哪知第二天一早,她们刚踏出家门,就被皇城司的人抓了个正着。
  裘智听完哑仆的叙述,面露不解之色。他思索片刻,随后问道:“人是你杀的,大姐查看过尸体,你们二人身上都沾了血迹。那八妹是什么时候碰过尸体的呢?”
  哑仆回忆了一下,随后比划起来。
  翻译解释道:“三人决定分赃后,八妹先检查了一下灯笼张的尸体,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沾上了血迹。”
  裘智似笑非笑地看着哑仆,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你们胆子倒是不小,有敢杀人的,还有敢验尸的,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哑仆脸上一红,急忙用手语解释。翻译转述道:“她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自小穷怕了,一文钱都不能放过,所以不怕尸体。”
  裘智顺势盘问道:“既然你们如此在意银钱,那灯笼张的赃银藏哪了,你知道吗?打算后面取出来吗?”
  哑仆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然后又用手语解释一番,说辞和大姐的差不多。
  裘智再三确认:“之前灯笼张偶尔离开家时,会把你们三个人分别锁在屋里,是吗?”
  哑仆点了点头。
  “灯笼张早就时不时将你们锁在屋里,你一直没怀疑过?”裘智略一停顿,好像无意间随口一提,“直到他囚禁了守宫,你才察觉不妥?”
  哑仆神色如常,未见任何慌乱,平静地点了点头,但没有解释原因。
  裘智最后问道:“分赃是谁主持的?怎么分的?”
  哑仆冲着裘智又是一顿比划。按她的说法,大家就是随便拿,喜欢哪个就挑哪个,几人没有因分赃问题产生矛盾。
  裘智点头笑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回去吧。”
  李尧彪挥手命狱卒将她带下去,然后重新提审八妹。
  八妹被带了上来,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几近透明,走路时摇摇晃晃,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昏倒。显然,刚才被拖下去后,又受了重刑。
  裘智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朱永贤察觉到裘智的异样,急忙握住他的手,发现他四肢冰冷,便轻轻搓了两下,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在呢。”
  裘智看向朱永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李尧彪见裘智脸色不对,便主导起这次问话。他没有耐心和八妹周旋,等她给朱永贤磕了头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把杀灯笼张的作案过程说一遍。”
  第69章
  八妹看李尧彪满脸凶相, 不由心跳如擂鼓,再也不敢倔强,声音颤抖着说道:“昨天晚上, 灯笼张让哑仆准备了一桌酒菜,命我和大姐陪他喝酒作乐。”
  裘智虽然心里有些发毛,但依然凝神细听。听完八妹的叙述,他心中暗想:看来事情的起因她们并没有撒谎。
  八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缓缓道出了昨晚的经过。
  酒过三巡, 灯笼张开始对姐妹二人动手动脚。他将手搭在八妹的肩上,眼中充满了让人憎恶的欲念, 端起一杯酒送到八妹嘴边, 笑道:“美人,来, 喝一杯。”
  八妹和大姐手里大概有二三百两银子, 两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稳度日。她们早已商量好,打算趁灯笼张外出时逃跑。
  因此,八妹不再忍气吞声, 猛地夺过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冷声道:“放尊重点!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
  灯笼张看她冷若冰霜, 眼神凛冽,反而乐不可支,捏着她的下巴笑道:“好姑娘,爷爷就爱你这泼辣劲儿,多骂我两句。”
  说着,他又咳嗽了几声, 嘴里满是酒气和酸臭味,熏得八妹作呕。她心头厌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啐道:“贱皮子!”
  她知道,有些人越是被骂,反而越来劲。骂完这一句,八妹便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灯笼张见八妹不理自己,又转身去招惹大姐。大姐也不是好欺负的,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灯笼张被骂得喜笑颜开,回过头来继续纠缠八妹。
  八妹看他满脸褶子,眼珠浑浊,鼻子里喷出恶臭的气息,胃里一阵翻腾,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恨,猛地一推,将他从椅子上掀翻在地。
  “砰——”灯笼张摔了个结结实实。
  他坐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破口大骂:“贱丫头,自讨苦吃!等爷爷起来,非揭了你的皮不可!”
  哑仆听到屋里的动静,急忙过来查看。
  灯笼张看到她,爆喝一声:“滚!”
  哑仆见他眼神凶狠,宛如地狱里的恶鬼,让人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八妹眼含泪光,满是惶然,向哑仆投去哀求的目光:“大娘,救我。”
  哑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有挣扎,随即转身离去。没过多久,她竟提着一把刀回来了,毫不犹豫地捅进了灯笼张的胸口。
  八妹和大姐万万没想到,这顿晚饭竟会演变成一场凶杀案。虽然震惊不已,但她们还是急忙冲上前去查看情况。
  大姐先是探了探灯笼张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又赶忙去摸他的脉搏。
  八妹双手握住刀柄,想要将刀拔出来,却听到姐姐惊呼道:“死了!他居然死了!”
  两人彻底傻了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三人面面相觑,心里惶恐不安,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姐深吸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勉强镇定下来:“灯笼张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大娘杀了他,也是替天行道。咱们三人分了他的宝贝,各自逃命去吧。”
  八妹听了大姐的话,心神稍定,忙不迭点头,附和道:“大娘是为了救我们才杀他的,我们绝不会告发大娘。”
  哑仆早已没了主意,听二人这么说,沉吟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仿佛还未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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