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李尧彪和李尧虎推开殓房的门时,裘智正站在灯笼张的尸体旁,用力地撑开他的胸骨,骨头断裂发出清脆的“嘎嘣”声。
李尧彪腿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他们皇城司再怎么凶残,也没人敢分尸啊!
裘智面不改色,淡定道:“你们先坐,我这就快好了。”
李尧彪看着哥哥,惨兮兮道:“你扶着点我。”
李尧虎的脸色也不好看,只见裘智动作娴熟地在灯笼张胸前划了几下,随后将一整扇肋骨掀了起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感觉最近这一个月都不想吃排骨了。
他怜爱地看了眼朱永贤,感觉对方像一只待宰的小绵羊,裘智则像个磨刀霍霍的屠夫。
李尧虎心里想着,是不是该私底下提醒朱永贤几句,别被裘智给骗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朱永贤回过头,一脸自豪之色,炫耀道:“你看他厉不厉害?”
李尧虎哪敢说不厉害,和李尧彪连连点头,异口同声道:“厉害,太厉害了!”
第70章
朱永贤骄傲地哼了一声, 一副“我有全世界最好的男友”的表情,笑道:“那是,我看上的人能不好吗?”
说着, 他扫了二人一眼,神采飞扬道:“我挑对象的眼光绝对一流。以后你们要是看上谁,尽管告诉我,我帮你们掌掌眼。”
李尧彪的目光不自觉飘向裘智,看到他面无表情, 熟练地拆解尸体,顿时打了个寒颤, 连忙摆手道:“不用, 不用。”
他对朱永贤的眼光实在不敢恭维,要是给自己找这么一号人, 他晚上睡觉都得睁着眼!
裘智将灯笼张的五脏六腑一一取出, 又逐一切开检查。李尧彪看他神情专注,好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只觉后背直冒凉气。
过了许久,裘智检查完灯笼张的内脏, 抬头看向众人,道:“灯笼张患有慢性肾衰竭,心血管动脉粥样硬化。我估计他脑血管也受到一定的影响, 不过没有开颅的必要了。”
李尧彪面色如土,忙不迭点头:“确实没必要,太麻烦了。”
他要是早知道裘智有这本事,打死也不会让对方来殓房查看尸体。
裘智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惊恐,继续分析道:“心、脑、肾受损是消渴症的常见并发症,但他的肺部也出现了异常浸润病变, 与消渴症并不相符。综合来看,他生前很可能遭人下毒。”
他拿起灯笼张的肺,递到李家兄弟面前,语气平静地问道:“你们要看一下吗?”
李尧彪吓得往后缩了一步:“不看了,你说有就是有。”他又不是仵作,看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裘智点了点头,将肺放回原位,开始熟练地缝合尸体。
朱永贤抱着胳膊站在一旁,颇为得意地感叹道:“果然还是得靠我们,解剖才能真正查明死因。”
裘智一边缝合,一边平静地补充道:“灯笼张的直接死因是心脏破裂,这一点没有问题。但他死前确实遭人下毒,而且下毒之人对毒理和他的身体状况非常了解,极可能是他身边的人。”
李尧虎疑惑道:“你如何断定凶手是灯笼张亲近之人?”
裘智双手不停,解释道:“不做毒理检测,我不能百分百确定毒物种类,但根据症状来看,我怀疑是麦角中毒。此毒会导致四肢疼痛、灼烧感,足部发黑坏死,这些症状与消渴症十分相似。”
朱永贤了然地接过话:“所以凶手给他吃了含有麦角菌的变质谷物,将中毒的症状伪装成病情恶化,借此掩盖真相。”
李家兄弟对视一眼,脸上满是茫然之色。皇城司作为皇上的爪牙,平日里少不了暗杀任务,他们自诩用毒的行家,却从未听说过“麦角”这种毒物。
“我想起来了!”朱永贤突然兴奋地拍手,“这种毒好像还有个特别的名字,叫什么...安东火?时间太久,记不太清了。”
“圣安东尼之火。”裘智顺势接道,继续解释:“这是一种寄生在谷类植物上的黑色真菌,摄入后会引发肠胃不适、惊厥抽搐、精神亢奋、手足灼热等问题。”
李尧彪感觉这个名字不像是卫朝人,倒像是西洋那边的人。他皱着眉,小声嘀咕道:“是圣安东尼下的毒吗?听名字就不像是个好人。”
裘智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圣安东尼是西洋景教的圣人,传说麦角中毒的人向他祈祷就能痊愈。其实是因为中毒者被修道院收留,改吃未受污染的食物,才慢慢恢复健康。”
李尧虎听得一愣。他早就发现裘智时不时蹦出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词,如今看来,那些词多半是从洋人那里学来的。
李尧彪恍然大悟,忍不住啧啧称奇:“裘老弟,还是你见多识广,连西洋的事都知道得这么清楚,真是厉害。”
裘智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随即换了个话题:“守宫怎么样了?她好点了吗?”
提到守宫,李尧彪脸上的兴奋顿时淡去,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那样,熬日子吧。”
“未必。”裘智却道:“她中的毒虽然厉害,但剂量不深。让大夫好好看看,没准能救回来。”
李尧彪闻言,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你知道她中的什么毒?”
裘智沉吟片刻,缓缓道:“我怀疑,她也是麦角中毒。”
其实除了毒理测试,现代医学还可以通过ct扫描下肢,观察动脉血管的变化来确定麦角中毒。然而,在这个时代,这些辅助检测手段根本不存在,他只能凭借医学知识和临床经验来推断了。
李尧彪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疑惑道:“不会吧?守宫和灯笼张的症状完全不一样啊。”
“麦角中毒分为三种类型:坏疽型、惊厥型、混合型。”裘智耐心解释,“灯笼张是坏疽型,守宫的症状更像是惊厥型。虽然表象不同,但都属于麦角中毒。”
李尧彪连忙追问:“那守宫还能救回来?”
裘智谨慎道:“只要毒素不继续累积,就有自愈的可能性。”
他不确定守宫目前的情况,所以不敢给李尧彪打保票。但在中世纪欧洲,许多百姓误食麦角菌,即便没有对症治疗,也有一部分人存活下来,守宫的问题应该不大。
李尧彪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恳切地说道:“裘老弟,既然你知道她中了什么毒,不如给个药方,救她一命。”
守宫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是主犯之一,最好能让她活着受审。灯笼张已经死了,再死个守宫,皇城司实在是面上无光。
裘智脸上露出了几分难色,麦角中毒确实可以治疗,比如注射硝酸戊酯,扩张血管、缓解抽搐。但在卫朝根本没有这种药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裘智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低头沉思良久,终于开口道:“麦角中毒会导致血管收缩,你让大夫开一些舒张血管的药物,或许能缓解她的症状。”
李尧彪愣了愣:“血管?”
裘智抬起手,指着手背上隐约可见的青筋:“这个就是血管。”
李尧彪恍然大悟,点头道:“哦,原来是脉络。”
裘智不清楚“血管”在古代的准确称呼,只能含糊地应道:“大概吧。”
他缝合完灯笼张的尸体,一边洗手,一边对李尧彪说道:“这个案子我大概想明白了。你们先自己去找证据,若是几天后还没头绪,再来找我。”
李尧彪还没来得及回应,一旁的李尧虎却面露忧色,抱拳道:“裘公子,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
裘智见他神情严肃,不由得凝神静听。
李尧虎郑重道:“这个案子不光我们皇城司在查,好几个衙门都盯着呢。而且,陛下对这个案子也十分关注,最好能尽早破案。”
裘智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所谓的“好几个衙门”,无非是怕殿前司抢了先。他微微沉吟,问道:“殿前司能跑到你们大牢里提人吗?会有人劫狱吗?”
李尧彪闻言,虎目圆睁,语气里透着几分桀骜:“谁敢来皇城司撒野?活得不耐烦了!”
裘智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你把这三人看好了,我保证没人能抢走你的功劳。”
李尧彪武将出身,不拘小节,与同僚勾肩搭背是常事,可这时被裘智一拍肩,竟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想到裘智刚才扒皮拆骨的场景,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毛。
裘智却全然不觉,换回自己的衣服,冲他挥了挥手,语气轻松:“我先回去了,你们加油。”
回家的路上,朱永贤按捺不住好奇心,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个案子,到底是谁干的?”
裘智对朱永贤要求不高,毕竟人家靠哥哥吃饭,从来没想拼事业。他也不卖关子,直接道:“灯笼张是被大姐和八妹其中一人杀的。但下毒的不是她们,而是哑仆。”
朱永贤闻言,微微一愣。哑仆年纪不小,满脸沧桑,性子木讷,之前他从未怀疑过此人。此刻听了裘智的推理,他惊讶地张大嘴巴:“怎么会是她?她为什么要杀守宫?又是什么时候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