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果然,后续发展与裘智所料相差无几。
  萧震远筹到钱后,给了广堂子。广堂子画了两张符,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里,交给了他。然后,自称要回家避劫,便匆匆告辞了。
  萧震远心中满怀希望,飞奔去了宝儿的小院。然而,他一进院子,便察觉出不对劲。
  往日幽幽的花香已然散去,院内没有半分生气。他心头骤然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内,只见人去楼空。院中的牡丹亦被连根拔走,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萧震远不是傻子,意识到自己受骗了。他怒喝道:“来人!随我去找广堂子算账!”
  众人快马加鞭,赶到广堂子家。哪知刚到门口,便见院门大开,屋内空荡荡。
  萧震远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环顾四周,见不少百姓正探头探脑地看热闹,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他大步上前,一把薅住一个老者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这家的人呢?去哪儿了?”
  老者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老爷,小的也不知道啊。刚才看到有人搬了几个大箱子出来,驾着马车走了,看样子像是要出远门。”
  萧震远知道那几个箱子里装的,恐怕就是自己的银子!他怒气攻心,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随从们大惊失色,一拨人急忙将萧震远抬回家中,另一拨人则急忙去官府报案。萧震远身为朝廷大员,顺天府不敢怠慢,立刻派人调查。
  然而,几年过去了,骗子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案子悬而未决,成了萧震远心头的一根刺。
  李尧彪听完萧震远的讲述,眉头紧锁,转头看向裘智,问道:“裘老弟,你怎么看?”
  裘智沉思片刻,缓缓道:“从手法上看,这案子与灯笼张的骗局如出一辙。都是前期投入巨资,以美□□人入套,最后骗取银钱。”
  不过,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较早,应该是灯笼张早期的作品。裘智估计,对方当时可能没有足够的本钱设局,八成是找了别的骗子合作,最后一起分赃。
  朱永贤忍不住插嘴道:“灯笼张哪来的投资?难道是找葛巾和玉版?这俩人算是技术入股吧?骗到钱后分赃,根本不用花钱雇佣啊。”
  裘智解释道:“能让萧公爷看上眼的牡丹,岂是凡品?那满院的牡丹,恐怕价值不菲。灯笼张若是没有足够的本钱,怎么可能布置得如此天衣无缝?”
  萧震远点了点头,叹息道:“确实如此。我今年也快八十了,这辈子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牡丹。”
  他目光微微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年。那院中的牡丹妖艳得不像凡物,枝繁叶茂,花朵大如银盘,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裘智沉吟片刻,又道:“不过,这个案子与灯笼张的其他案子还是有一点不同。”
  朱永贤好奇地追问:“哪里不一样?”
  裘智解释道:“别的案子,灯笼张都是骗完就走,不留任何痕迹。可这个案子,他却留下了一个装咒符的木盒作为证物。”
  房子这些不动产,灯笼张他们搬不走,但其他能拿走的都会带走,不留下任何东西。可为什么偏偏要给萧震远留个木盒子?
  李尧彪脸上露出一丝失望:“这个案子不是灯笼张干的?”
  裘智摇头,缓缓道:“说不好。”他转头看向萧震远,问道:“萧公爷,那个木盒子还在吗?”
  萧震远眼神微微闪烁,犹豫半晌,道:“不在了。”
  李尧彪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冷笑一声,冲朱永贤使了个眼色。
  朱永贤会意,笑吟吟地说道:“李镇抚,你的人手带够了吗?要是人不够,就快回去找人。本王今天要抄家。”
  “你!”萧震远脸色骤变,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他很清楚,朱永贤就算没有圣旨,真要动手抄了他的家,事后皇上也能找个理由把事情圆过去。
  他再不敢隐瞒,连忙道:“还在!还在!我这就去取!”
  萧震远当年虽然气愤,但并未将木盒丢弃,只是将它收了起来。听完裘智的分析,他也觉得这木盒可能另有玄机。如今被人逼到这份上,只得将木盒拿了出来。
  朱永贤揶揄道:“早交出来不就完了。”
  不多时,仆人便将木盒取来,递到裘智面前。
  裘智却没有接,而是转头对李尧彪说道:“李镇抚,你来看看,这木盒里有没有暗格。”
  术业有专攻,李尧彪常年与各种机关暗器打交道,这种事交给他最合适不过。
  李尧彪接过木盒,仔细端详片刻,果然在盒底找到了一处难以察觉的夹层。他指尖一挑,轻轻一推,便听“咔嗒”一声,夹层缓缓弹开,里面有一张纸条。
  他把纸条倒出,展开念道:“善恶到头终有报,落款是赵八。”
  李尧彪念完,目光如炬看向萧震远,问道:“赵八是谁?”
  “是灯笼张!”裘智失声叫道:“灯笼照明,所以他本姓赵。赵八,就是灯笼张!”
  朱永贤也猛然想起一事,恍然大悟道:“没错!我在《新刻江湖切要》里看过,‘八为张’,赵八就是灯笼张!”
  朱永贤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古代没有网络,无聊时翻了不少闲书,对江湖上的事略知一二。此刻想通了灯笼张名字的由来,感觉自己这个助手总算帮上了一点忙,不禁十分开心。
  裘智见状,笑着夸道:“你真厉害,博学多才,过目不忘。”
  朱永贤嘿嘿一笑,得意地都快上天了。
  李尧彪眯着眼,冷冷打量着萧震远,语气森然:“看来老公爷还有事没说清楚,不如趁早交代了吧。”
  萧震远脸色铁青,神情阴晴不定,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低声道:“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你们猜也猜出来了。”
  他顿了顿,随后缓缓道出了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当年萧府里有个小丫鬟,生得眉清目秀,萧震远一眼便看上了她。然而,小丫鬟早已定了人家,对方正是府中的书童赵八。
  赵八祖上几代都在萧府当差,家里攒了些钱,早早供他读书识字,盼着他能找个体面又轻松的差事。萧震远虽然风流,但还知道礼义廉耻,不好对有夫之妇下手,便将小丫鬟的事暂时搁置一旁。
  后来,小丫鬟嫁给了赵八,离开内院。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后赵八生了重病,小丫鬟只得来求萧震远的夫人,希望能讨些赏钱给赵八治病。
  萧震远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又起了歪念。趁机玷污了她,事后丢给她二十两银子。
  在萧震远看来,本来是银钱两清的事,哪知过了一个月,小丫鬟找上门来,说自己怀孕了。
  萧震远已有五子六女,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毫不在意。
  现在月份小,看不出小丫鬟是否真的有孕。他懒得去请大夫确认,直接命人将小丫鬟按住,灌下一碗堕胎药,又命人用棍棒猛击她的腹部,直到见了红才罢手。
  萧震远年纪大了,许多细节已记不清,唯独记得小丫鬟那凄厉的哭喊声,穿透云霄,久久回荡在他的耳边。
  小丫鬟一家和赵八家都是萧府的奴仆,无权无势,求告无门。突然有一天,夫妻二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萧震远没有半点愧疚,反而派人告官,悬赏捉拿逃奴,又将两家人发卖到煤窑做苦工。
  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一日,萧震远出门,一个女子突然冲了上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女子手中寒光一闪,直刺他的腹部。幸亏身旁的老仆反应迅速,一脚将女子踹飞在地。尽管如此,刀锋依旧划破了他的□□。
  女子自知无法得手,不再纠缠,起身拼命狂奔,转眼间消失在人海中。
  萧震远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觉得分外熟悉,猛然想起,正是那个小丫鬟。
  他的伤断断续续养了半年才好,恢复后却发现再也无法人事,便将后院那些无用的妾室发卖,从此修身养性,希望能早日恢复。
  李尧彪听完萧震远的讲述,心中已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药农应该就是这个小丫鬟了,难怪她熟知礼仪,又能一眼看出受害者的身份,果然出身豪门大户。
  宝儿知道萧公爷伤在什么位置,恐怕也是小丫鬟告诉他的。这一切,都是她精心策划的复仇。
  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家这的爵位算是到头了。”
  李尧彪了解朱永鸿的性子,萧震远侵犯有夫仆妇,又强行逼人堕胎,惹出一连串祸端。这些罪行一旦被揭发,萧家世袭罔替的公爵,必然保不住了。
  萧震远早已将爵位传给了儿子,自己颐养天年。他与当今圣上的接触不多,但曾听儿子提起过皇帝的性子。
  此刻,他看到李尧彪那冰冷的目光,心中顿时明白,自己晚节不保,甚至可能连累整个家族。
  萧震远心中惊恐交加,胸口剧烈起伏,仿佛看到了厉鬼朝自己一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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