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九号一整天,裘智都在奋笔疾书。写到后来,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写文章了。果然,工作还是得找自己喜欢的,比如验尸。
十号早上六点左右,贡院内鸣炮奏乐,意味着考试结束,学子们可以交卷了。不过,交卷的截止时间在当日傍晚,没写完的考生还有一天的时间作答。
裘智仔细检查了一遍试卷,确认无误后,起身将试卷拿到至公堂,交给受卷官。路上,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之前在国子监里的同学。
不过他和众人许久未见,很多人的名字早已记不清了,只有和张景蕴前些日子见过一面,略微熟悉些。路过对方号舍时,见他敛容屏气,一板一眼地往朱线纸上誊写。
交了考卷,裘智拿到照出笺,等凑够出门人数,由官员带离考场。
第76章
裘智看了一眼竹篮里的食物, 有些心虚,怕朱永贤发现自己没吃饭,又开始啰嗦。于是离开贡院前, 找了个角落偷偷把带的食物都倒掉了。
有个蓝衣学子看到裘智的举动,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不过,他在贡院里熬了两个晚上,早已精疲力尽,没有精神多问。
天还未亮, 白承奉便已起身,推开房门时, 却见朱永贤已精神奕奕地坐在桌前吃早饭了。白承奉心中暗暗腹诽:你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平日里上朝总是拖拖拉拉,接他倒是能起个大早。
朱永贤和白承奉天蒙蒙亮就到了贡院门口, 此时外面已经停了几辆马车, 显然都是来接考生回家的。
一批批考生鱼贯而出。朱永贤焦急地盯着出来的考生,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迎上前去。
裘智面色苍白,步履虚浮, 仿佛随时能被风吹倒一般。
朱永贤心下一紧,忙伸手扶住,半扶半抱地将人送上了马车。
考生们只能回家休息一晚, 十一号一早便要重新入场,直到十三号才能交卷出场。
这一晚,裘智睡得特别死,直到日上三竿才睡醒,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无精打采地去了贡院。
到了贡院门口, 裘智下了马车,四下张望,本想找潘文子一同入场,但没有看到好友的身影,估计他已经进去了。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裘贤弟。”
裘智回头,见一名身穿浅绿色长袍的男子面带笑意,快步走来。
他愣了片刻,才记起对方是林牧鹤,自己在国子监的同学。
裘智朝他微微一笑,拱手道:“林兄,许久不见。”
林牧鹤目光落在朱永贤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原先就知道二人关系好,但没想到居然能好到来送考的地步。
林牧鹤之前一直不解,想要进国子监学习的人都挤破了头,裘智怎么说退学就退学了,原来是有了靠山,不愁前途了。
他一脸羡慕地看着裘智,笑道:“裘贤弟。”说着,又对着朱永贤深深一揖:“见过殿下。”
朱永贤见惯了这种谄媚的人,不过对方是裘智的朋友,不好太过冷淡,于是轻轻颔首道:“林秀才。”
当着外人的面,裘智不愿表现得和朱永贤太过亲昵,与男友假装客套了几句,便同林牧鹤一起进了考场。
林牧鹤边走边笑道:“裘贤弟,以后愚兄还要多向你讨教才是啊。”
裘智干笑了两声,无奈道:“林兄言重了。”
林牧鹤与王仲先关系还算不错,王仲先以前又一直将裘智挂在嘴边,因此知道对方身体不好。他见裘智似有病容,忙搀住他的胳膊,讨好道:“我扶着点你。”
二人号舍分在一处,林牧鹤又主动提出帮裘智收拾。
裘智不习惯别人碰自己的东西,忙婉言谢绝。
十三号一早,裘智听到炮响,长舒一口气,没有半点犹豫,起身交卷。林牧鹤也写完了文章,他有心同裘智多聊上几句,赶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裘智身后。
裘智路过张景蕴的号舍时,看到对方正一丝不苟地誊写着文章,气色比上一场更差了。
这次出贡院的队伍里,仍然有上次那名蓝衣学子。他见裘智把饭倒掉,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暗暗起疑,感觉裘智不像好人,只是不愿在贡院内节外生枝,才未发一言。
出了贡院,裘智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马车。他同林牧鹤拱手道:“林兄,我家仆人来接我回家,我先告辞了。”
林牧鹤顺着裘智的目光望去,感觉马车的规制不似普通人能用的,里面坐的哪是什么仆人,分明就是朱永贤。
果然,马车的帘子掀开,朱永贤的脸露了出来。自己刚说完车里坐着的是仆人,男友下一秒就出现了,裘智不由有些尴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马车上。
第三场考试前依旧只休息一晚,十四号清晨入场,十六号交卷离场。
考完第二场,裘智出来已经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只是努力了这么久,不愿放弃。
朱永贤看爱人身心俱疲的样子,内心好似油煎,眼眶泛红,带着哭腔道:“要不别考了,再这么下去,你要是...”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顿住,生怕自己诅咒了裘智,对方有个三长两短。
裘智靠在朱永贤身上,虚弱地说:“就这一次了,今年能中举最好,要是考不过,以后再也不受这份罪了。”
朱永贤依旧放心不下,追问道:“你要是中了,明年的会试,你打算怎么办?”
裘智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肯定不考了,缓上两年再说。”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条件,无法接连承受高强度考试的折磨。若是硬撑下去,恐怕真会一命呜呼,最后被人从贡院里把尸体扔出来。
朱永贤这才勉强松了口气,在裘智耳边轻声道:“我和皇兄说了你不舒服,这场考试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都在。你要是撑不住了,就找他们,他们有法子送你出来。”
二人原本以为中途弃考就能离场,直到进了贡院看了考试守则才知道,贡院一旦落锁,不到交卷的日子,不能开锁,想放弃都不行。
朱永贤担心裘智,趁着对方睡觉的时候,特意回宫求了皇兄,安排了人手以防万一。若裘智在考试中出了什么意外,好歹有人能给他送出来。
裘智点了下头,忽然有些感慨:“今年又不能在一起过中秋了。”
朱永贤一愣,随即想起了去年中秋的事。他为了见裘智,特意从京城赶到宛平,两人相见时已是八月十六的凌晨。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没事,以后咱俩有的是时间,年年中秋都在一起。”
裘智听了,心中微微一暖。
裘智刚下马车,就遇到了张景蕴。张景蕴见了他,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去排队了。
裘智看他形容枯槁,神郁气悴,比几个月前更加瘦弱憔悴,便知这几日对方的体力也是极度透支。原本是个翩翩美少年,现在和自己一样了。
张景蕴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衣服,手中提着一个破旧的竹篮。他节俭惯了,好的竹篮都拿去卖钱,舍不得自己用。今天带进考场的竹篮,全是用边角料做的,竹篾颜色不均,粗细长短不一,显得格外寒酸。
裘智心中感叹,张景蕴既要复习,又要照顾爷爷,营养还跟不上,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朱永贤前几个月见过张景蕴一次,只是当时天黑,根本没看清对方的长相,而且他现在面黄肌瘦,模样大变,更认不出来了,于是问道:“你认识他?”
裘智随口答道:“我的同学。”
张景蕴虽已走远,但还是依稀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他自是记得朱永贤,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让人一见难忘,可如今对方却不记得自己了。张景蕴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果然自己到哪都被人看不起。
不过他很快又燃起了希望,只要考上举人就好了,有了声望,人人都会巴结自己,有能力照顾爷爷了。
“裘智。”
裘智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潘文子和王仲先。
潘文子神色虽有些疲惫,但整体状态比裘智好不少。
王仲先则一脸关切地看着裘智,问道:“你怎么样?看你一脸病容,能坚持下来吗?”
裘智叹了口气:“尽力而为吧。”
潘文子看裘智站立不稳,急忙上前扶住他:“我扶你进去吧。”
王仲先忧心忡忡地劝道:“你别硬撑了,大不了下次再考。”
裘智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九十九拜都跪了,不差最后这一哆嗦了。”说完,他转头对朱永贤道:“你十六号早点来,我要是坚持不住,肯定一早交卷出来了。”
进了龙门,裘智一点闲逛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进号舍躺下,闭目养神。
潘文子坐在他身边,轻声问道:“你还好吧?要不要喝点水?”
裘智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粗鄙的男声突然传来:“呦,哪来的小美人啊?大爷我前两场怎么没遇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