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那学子先是对赵泉意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学生曾邈,见过大人。”随后,他挺直腰板,语气坚定地说道:“大人,学生并非信口开河,而是有证据。”
  李尧彪和白承奉闻言,忍不住齐齐笑出了声。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不以为然:这事要真是裘智干的,以他的心思缜密,怎么可能留下破绽,让人抓住把柄?
  裘智勉强睁开眼,瞥了曾邈一眼,心中顿时了然。对方曾看到自己倒饭,想必这就是他口中的证据了。裘智心中一紧,生怕朱永贤知道自己偷偷倒饭的事,又开始唠叨个没完。
  他决定先发制人,于是嗓音沙哑地开口道:“我头疼,嗓子疼,浑身上下都疼。”说着,又皱着眉,低声哼唧了两声,显得极为痛苦。
  朱永贤见裘智双颊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狼牙棒捅了一样,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他不知道裘智是心虚,只当爱人被冤枉了,心里难受,急忙轻轻抚了抚裘智的额头,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在这儿呢。”
  第78章
  曾邈见众人注意力被转移, 急忙提高声音道:“证据就在他的食盒里!他每次带来的饭都没有吃,全都倒了。食物里肯定有毒,他早就想杀人了, 直到最后一场,才找到机会毒死了死者!”
  他去看热闹的时候,詹明蔼的尸体已经被挪走了,并未看到死者的具体死状,便想当然地认为是被毒死的。曾邈自以为抓住了裘智的把柄, 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朱永贤却仿佛没听见曾邈说的话,温柔地看向裘智, 眼中满是怜爱:“难怪你最近瘦了不少, 原来是没好好吃饭。是不是带来的饭菜不合胃口?你喜欢吃什么就和厨子说,让他们做, 怎么能饿着自己呢?”
  白承奉一听这话, 顿感不妙,生怕裘智不吃饭的锅扣到自己头上,急忙辩解道:“大爷,带来的菜都是二爷平日里喜欢的。”他虽然不喜欢裘智, 但从未想过在饮食上使绊子。
  曾邈愣住了,他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这几人的思路。明明现在的重中之重是杀人案,怎么一个两个的关注点都是裘智没按时吃饭?
  他急切地看向赵泉意:“大人,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潘文子看曾邈不依不饶,裘智又难受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便替他解释道:“你误会了,裘智有洁癖,不喜欢吃别人碰过的食物。”
  他见裘智做过饭,知道对方不挑食, 什么都能吃点,只是有些洁癖。每样食材都会清洗很多遍,还要用盐揉搓。
  朱永贤愈发心疼,哽咽道:“真是苦了你了。”
  裘智勉强笑了笑,宽慰道:“没事,根据研究,人类不吃饭至少可以坚持七天。”
  虽然李尧彪不知道这个数据从哪来的,但他对裘智是真的服气,这时候还有心情引经据典。
  朱永贤的耐心已消耗殆尽,他原本就因裘智生病而心情不好,见曾邈还想纠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森然:“现在解释清楚了,你该闭嘴了。再多说一个字,先送你去皇城司,再送你去殿前司。”
  这群学子中,除林牧鹤与潘文子外,没人知道朱永贤的真实身份。曾邈看裘智叫他“哥”,以为二人是真的亲兄弟。
  他不信潘文子的话,但见朱永贤气度不凡,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对他毕恭毕敬,便知对方没和自己开玩笑。曾邈心中一凛,立刻闭口不言,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潘文子跟着朱永贤一行人离开考场,刚出门就看到王仲先站在不远处,急忙跑了上去。
  朱永贤冲王仲先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抱着裘智上了马车。他不带裘智回裘家,而是让车夫去了延福宫。
  回到延福宫,张院判和陈良医已经在宫里候着了。二人为裘智诊过脉,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裘智不过是近日太过劳累,又受了点风寒,吃几副药就能好了。
  裘智先喝了点蔬菜汤,胃里有了食物,才喝了药。药效很快发作,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晚上才醒来。感觉身体好了不少,最起码头不疼了。
  李尧彪在贡院收集完口供和证据,本打算回家休息,转念一想,还是骑马去了延福宫。一来探望裘智,二来顺便探探他的口风。
  裘智睡了一下午,烧也退了,人有了精神,正躺在罗汉榻上和朱永贤聊天。听说李尧彪来探病,他赶忙命人请了进来。
  李尧彪走进屋内,见裘智懒洋洋地躺在罗汉榻上,人清瘦了不少,眼下泛着青黑色,虽然还是一脸病容,但状态比上午好了不少。
  他在椅子上坐下,关切道:“太医怎么说,病得严重吗?”
  裘智随意地笑了笑,语气轻松:“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休息得不好,夜里受了风寒,休息几日就好了。”
  朱永贤在一旁幽幽叹了口气,插嘴道:“太医还说了,要按时吃饭,不能饿着。”
  裘智心虚地笑了笑,撒娇道:“我听你的,以后一定按时吃饭。”
  两人婚期在即,裘智最近都不敢撩拨朱永贤,生怕新婚之夜被他报复回来,这些日子一直表现得十分乖巧。
  李尧彪又嘱咐了裘智几句,让他好好养病,然后才将话题转到案子上:“听说你今天给詹明蔼验尸了,有什么特殊发现吗?”
  裘智沉思片刻,缓缓摇头道:“死因没什么特别,就是普通的割喉。但凶器的刃口极细,锋利异常,肯定不是普通的刀剑。”割喉案他处理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不可能判断错。
  考场上严禁携带利刃,巡逻官兵所持的大刀、长矛,与凶器的特征不符。即便是官员进入考场也要经过严格的搜身,根本无法夹带凶器。凶手究竟是如何拿到凶器的,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裘智。
  李尧彪见裘智双眉紧锁,凝神苦思,急忙劝道:“你现在身体不好,别太劳神了。你把想不通的疑点说出来,我们去查。”
  裘智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其实有好几点我想不通。首先,詹明蔼就算睡着了,凶手进入他的号舍,他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的睡眠质量不好,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如果詹明蔼呼救,他肯定会听到。可昨晚,自己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李尧彪将这一点记在心里,颔首道:“我明天问问其他学子,看他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裘智继续分析道:“第二个疑点是,凶手为什么要在考场内动手?詹明蔼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寒窗苦读十数载,谁不盼着金榜题名、跨马游街?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才值得在考场上杀人?”
  虽然夜间的考场巡查没有白天那么严格,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士兵巡逻。凶手若是被抓,不仅前途尽毁,连性命都可能不保。
  李尧彪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裘智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凶手肯定有某种原因,必须要在昨天动手。比如,离开贡院后就杀不了詹明蔼了。或者,凶手是个变态,夜里不杀人就难受,随机挑选了一个目标下手。”
  虽然凶手留下了‘有辱斯文’四个字,但这并不代表他和詹明蔼有仇。也许凶手知道詹明蔼不是什么好东西,故意制造出寻仇的假象。
  李尧彪闻言,不由面露苦色。如果是寻仇,还能锁定嫌疑人;但如果是随机杀人,贡院里四五千人,他该如何找出凶手?
  裘智看出他的担忧,安慰道:“我大概计算过时间,巡查的官兵每隔一刻钟会巡视一次。”
  朱永贤恍然大悟,插话道:“所以凶手必须在一刻钟内完成往返和杀人的事。”
  裘智沉思片刻,摇头道:“也不一定,夜里大家都困了,巡逻的人打不起精神,多半是糊弄一下。要不然,尸体也不会等到天亮才被发现。”
  他稍作停顿,随后推测道:“如果凶手不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官员,而是考生,那他的号舍必然离詹明蔼不远。”
  一来,考生入场后多在号舍附近活动,凶手若是离得太远,无从得知詹明蔼坐在哪。
  二来,巡逻官兵夜间巡查不严,如果凶手作案后没有立刻返回自己的号舍,而是暂时藏身于詹明蔼的号舍,可以避过巡逻,所以不一定要在一刻钟内完成所有的事,但拖得太久也不现实。
  李尧彪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已经有了大概的范围。他抬眼看向裘智,语气听似随意,却透着几分试探:“听说你和詹明蔼也有过冲突?”
  裘智的心咯噔一下,暗道:果然来了。
  裘智还没来得及开口,朱永贤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紧接着便听到“啪”地一声,他怒气冲冲地抬手扫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四溅,瓷片碎了一地。
  他盯着李尧彪,语气森冷:“李尧彪,你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的?是来探病,还是来审案的?”
  朱永贤毕竟是王爷,李尧彪见他动了真怒,吓得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低头垂手而立,不敢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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