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裘智沉思许久,犹豫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李尧彪不知从哪听说了裘智似乎有放弃科举的想法,便急忙地登门拜访了。
  裘智看到李尧彪眉毛轻挑,有些意外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案子吗?”
  李尧彪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我来找你就非得有案子吗?就不能关心一下你?”
  裘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道歉:“是我说错了,对不起。”
  李尧彪也不是真和裘智计较,神色很快缓和下来,开门见山道:“听说你不打算参加会试了?”
  裘智知道皇城司一向消息灵通,但没想到连自己这点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听说。他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回道:“没想好呢,有这个打算。”
  李尧彪眉头紧锁,语重心长地说道:“读书再苦,也就这几年的事,咬咬牙撑过去就好了。现在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他知道朱永贤一向宠着裘智,裘智说什么,朱永贤都不会反对。王仲先和潘文子忙着准备会试,顾不上裘智。裘家又没个长辈,有些话只能由他这个朋友来说了。
  裘智听了李尧彪的话,明白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心里颇为感动,轻声说道:“谢谢你替我考虑。”
  李尧彪了解裘智的性格,看似随和,骨子里却很有主见。见裘智还在犹豫,他便继续循循善诱道:“你心肠好,又有为民办事的能力和心气。考上进士,才能更进一步,为官做宰,真正为百姓做些实事。”
  裘智没想到李尧彪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你太高看我了,我没这么好。”
  他不禁暗自愧疚,想到自己之前同意让佩德罗逃之夭夭,未能维护法律的公正,实在是愧对李尧彪这为民办事的评价。
  李尧彪不清楚裘智的心结,只是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苦劝道:“在你看来出身、官衔并不重要,但若以举人出仕,难免会被人品头论足,办起事来也会束手束脚。”
  白承奉也没想到李尧彪今天登门是为了劝裘智考科举,看他苦口婆心的样子,心中暗暗纳罕。原本以为李尧彪只是利用裘智破案,没想到对方竟然真把裘智当成了朋友。
  裘智沉思许久,迟疑道:“其实我也没想过做官,没准就开个侦探社,自己接案子。”
  他想到李尧彪每次结案后,递上去的折子都写得密密麻麻,而且有些案子还要刑部存档,又得多写一份文书。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写文章,一想到做官后那些文案工作,裘智便觉得头皮发麻。
  这次轮到李尧彪惊讶了,诧异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突然想开侦探社了?”
  他虽然没听过侦探社这个词,但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裘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想写东西。”说着,似乎是幻想了一下每天写折子的生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李尧彪没想到裘智看着文文弱弱,哪知和自己一样,都不喜欢拽文,不由哈哈一笑:“你回头请个师爷不就完事了,反正你男人有钱,一个伺候不过来,请个十个八个的,一个字都不用你写。”
  笑过之后,他神色转为严肃,目光炯炯地看向裘智:“我记得你曾经和我提过潘文子的愿望。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衙门里吃拿卡要的现象比比皆是。潘文子希望整顿吏治,让天下海清河晏。”
  裘智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不免凝神细听。
  李尧彪语重心长道:“你心思纯良,又有燕王做靠山,不能只满足做个仵作,破些小案子。你有能力和本事,应该和潘文子一样,帮助更多的人。”
  裘智心中一阵触动,仿佛被李尧彪的话戳中了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可自己确实不是读书的料,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应。
  李尧彪察觉到裘智神情有所松动,便趁热打铁,继续劝道:“千万别浪费了你的才华,有些才能是需要平台才能施展的。”
  举人和进士出仕的官职有天壤之别,他实在不忍心看裘智碌碌无为,一辈子做个小官,或是靠着朱永贤的庇护过日子。
  他用力一拍裘智的肩,昂首朗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自己拼个前途!”
  裘智被李尧彪这番豪情万丈的话感染,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热血。他垂目思考许久,郑重道:“你说的我记住了。你放心,我会好好考虑的。”
  李尧彪差事不少,忙里偷闲过来找裘智,如今见他态度有所转变,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想想。”
  裘智送他到门口,目送他离开,回到屋内,心中思绪万千。
  第99章
  会试与乡试一样, 分为三场。首场设在农历二月初九,虽已入春,但早晚依旧寒气逼人。不少考生在首场结束后, 便染上了风寒,高烧不退,只得忍痛放弃接下来的两场考试。
  王仲先一向身体强健,但他之前曾落榜一次,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发誓今年一定要考中进士,最好是状元及第, 一举扬名天下。
  这些日子, 他挑灯夜读,体力透支。三场会试结束后, 终于支撑不住, 大病一场。好在他榜上有名,中了贡士。
  潘文子亦是侥幸得中,而且名次比王仲先还要高出几名。
  三月十五,殿试如期举行。王仲先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 文章写得平平无奇。不过,只要文章不违制,贡士没有落榜的先例, 因此得了个三甲同进士出身,
  潘文子表现得更为出色,位列二甲头名,虽不及一甲三人风光,却也十分难得。
  按惯例,二甲、三甲进士除了考上庶吉士, 进入翰林院学习外,还可以由礼部和吏部安排,前往六部或其他衙门观政。三个月后,观政结束,二甲进士授京官,三甲同进士委任外官。
  潘文子虽未能进入一甲,但作为传胪,翰林院对他有些优待,无需考试便可入选庶吉士。
  王仲先因同进士出身而感到羞愧,观政结束后,毫不犹豫地递了名刺去吏部,谋了个外任,前往广西担任县丞。
  潘文子见男友离京,心中自然不舍,便也自请外放。他找到裘智,托了朱永贤的关系,最终得偿所愿,与王仲先一同前往广西任职。
  二人定好了离京的日子,不少同年、朋友前来送别。
  王仲先尽管已经和潘文子在一起了,但朱永贤依旧看他不顺眼,恨不得对方离开地球,直接前往火星,只可惜目前的科技无法满足他的心愿。
  现在得知王仲先即将离京,朱永贤心里乐开了花。只是当着裘智的面,他不好表现得太过兴奋,以免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裘智对老公的这点小心思了如指掌,于是提前与他报备:“王仲先和文子过几天就要去广西了,我明天去和他们告别。”
  朱永贤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豪气道:“我和王仲先、潘文子也算朋友一场,我准备了点礼物,你帮我带给他们吧。”
  平日里,他连王仲先的名字都不愿提起,如今老对头离京,他心情大好,不愿留下任何话柄,让对方在背后议论自己礼数不周,因此特意备了份厚礼。
  裘智看着朱永贤那掩饰不住的得意神情,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从此以后就都放心了?”
  朱永贤连忙摇头,紧张道:“怎么会!你这么优秀,长得好看又聪明,性格还好,那么多人喜欢你,我哪敢松懈。”说着,他走上前来,轻轻抱住裘智,嗅着对方颈间淡淡的香气。
  今年的传胪大典已经结束,裘智再也没有理由推脱学习了。王太傅每天准时来府上教裘智读书,然而几个月过去了,他仍然没能习惯朱永贤时不时秀恩爱。
  听到朱永贤这番直白的情话,王太傅脸色微红,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看二人甜蜜。
  白承奉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觉得朱永贤最近的视力和智商似乎又下降了不少,心中暗想是否该给他找个大夫看看。
  王太傅沉默良久,终于支支吾吾地问道:“裘公子又要停课一天了?”
  朱永贤理直气壮地反问道:“裘智又不是囚犯,还不能出去走走了?就休息一天,不耽误事。劳逸结合,才更有效率。”
  王太傅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当年教皇子读书时都没这么困难。果然夜路走多了,总能遇到鬼,顺风顺水了一辈子,晚年碰上一个不成器的学生。
  第二天,裘智带着礼物到了王仲先家,二人正在屋里忙碌地收拾行李。
  潘文子抬头看到裘智,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裘智,你来啦。”
  王仲先则显得有些沉闷,只是淡淡地喊了一声:“裘智。”
  潘文子见王仲先神色黯然,忙推了他一下,略带嗔怪地说道:“哪有你这么待客的?”随即又转向裘智,歉然一笑:“自从放榜后,他就整天耷拉着个脸,你别见怪。”
  王仲先眼眶微红,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哪是为那种小事。我只是想到,经此一别,还不知何年才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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