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另一边,皮月华早已回到家中,心中依旧愤懑难平。
她先是打了几个小丫鬟出气,随后命人叫来了孙管家,冷声吩咐道:“老爷说了,咱家的马这几天瘦了不少,肯定是老杨头喂得不好。这个月的工钱,就不给他发了。”
孙管家一听不是什么大事,连忙应下。
裘、王两家离得不远,裘智和王仲先并肩而行,没走几步便到了裘智的家门口。裘智停下脚步,轻声说道:“你回去吧,好好做官,保重身体。以后有机会,我去看你们。”
王仲先忽然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仿佛这一别之后,几人虽有再见之日,但恐怕要等到数年之后了。
王仲先在京中同窗不少,但真正能称得上朋友的,唯有裘智一人。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楚,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裘智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旁。
朱永贤知道裘智今天去见王仲先,根本没心情去礼部坐班,特意请了假在家等裘智回来。
自从裘智出门,白承奉就被朱永贤派去门口守着,好不容易把裘智盼了回来,哪知身后还跟了个不速之客。白承奉不敢怠慢,连忙跑回去禀报。
朱永贤还没到门口,就看到王仲先一直盯着裘智。他气得肺都要炸了,但又不敢冲出来,显得自己太过小肚鸡肠,连爱人正常的朋友交往都要管三管四,只能躲在阴影处,暗自生闷气。
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催促着这场离别。王仲先压下心中的不舍,咬牙说道:“你多保重。”
裘智点了点头,目送王仲先离去。
王仲先刚走,朱永贤便迫不及待地从门后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假装刚发现裘智回来。
裘智笑着瞪了他一眼:“小气鬼。”
朱永贤也不否认,将头轻轻靠在裘智肩上,撒娇道:“我这不是紧张你吗?”
卫朝的官员平日里没有休息日,只有年节时才能放假。朱永贤和裘智已经许久没有出去约会了。正好今天朱永贤请了一天的假,两人吃过午饭,决定出门散心。
二人没有目的地,走到哪儿算哪儿。路过法源寺时,裘智提议进去看看。寺内香火缭绕,信客络绎不绝,两人在寺中绕了一圈,临走时还领了一个供果。
朱永贤将桃子递给白承奉,叮嘱道:“晚上回去洗干净,切了吃。”
白承奉知道这供果是为裘智祈福,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地收好。
走出法源寺,裘智拉着朱永贤的手,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行人熙熙攘攘。
路过吉庆班时,班主正站在门口热情揽客。见裘智和朱永贤衣着体面,班主立刻提高了嗓门,卖力吆喝道:“今晚周秀珺演《借东风》,两位爷可千万别错过!”
裘智对戏曲并无太大兴趣,但也听说过周秀珺的名声。他是吉庆班的挑班老生,在京城颇有名气。宫里的太妃们喜欢听戏,过寿时还请他进宫唱了几出。
裘智正想拉着朱永贤离开,忽然一个人横冲直撞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朱永贤眼疾手快,轻轻将裘智往后一拉,搂在怀中,避开了那人的冲撞。
吉庆班的班主姓余,见到来人立刻满脸堆笑,弓着背迎了上去,热情地招呼道:“孙爷,您来了!”
朱永贤打量了一眼来人,见他一脸横肉,眉眼间透着几分狡诈。此人身穿半新不旧的绸缎袍子,估计对方家里有些小钱,平日里跋扈惯了,不将别人放在眼里。
一旁的小商贩知道此人的身份,看朱永贤打算同对方理论,好心提醒道:“他是沈府的管家,沈家有钱,您可别轻易招惹。”
朱永贤对京里的达官贵人十分了解,却从未听说过有个姓沈的富商,不禁面露疑惑,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沈府?他家是什么来历?”
小贩朝孙管家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声音解释道:“他家主人叫沈雁林,是个从山西来的马贩子,刚搬到京城没几个月。听说他出手阔绰,家里十分有钱。”
朱永贤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刚进京的暴发户,难怪自己没听说过。
裘智听到“山西”二字,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早上遇到的皮月华。她的口音明显是山西人,而且当时她慌不择路,逃进的正是沈家的大门。想到这里,裘智顿时来了兴致。
他轻轻拍了拍朱永贤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且看看孙管家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第101章
孙管家叉着腰, 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对着吉庆班的余老板发号施令:“我家老爷五天后要在家里开堂会,你把挑班的全带上, 过来唱戏。”
裘智见孙管家语气强硬,也没有询问余老板五天后是否有空,摆明了不容对方拒绝。
余老板点头哈腰地说道:“孙爷,五天后我们…”他面露难色,显然已经有了别的安排。
“我告诉你, 我家老爷脾气不好,你要是不来, 小心砸烂了你的戏班子!”孙管家不等余老板说完, 便疾言厉色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满是威胁。
余老板心中叫苦不迭, 却不敢得罪沈家, 只得皱着眉头沉思片刻,随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恭敬地说道:“小人知道了,回头一准过去。”
他心里盘算着, 吉庆班里能唱的人不少,到时候可以让周秀珺去沈家唱堂会,再派个唱二路的老生去另一家唱戏, 兵分两路,勉强应付过去。
孙管家见余老板答应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算你识相。”
他说完,从怀中摸出一锭白银,随手扔给余老板, 语气倨傲地说道:“赏你的,好好唱,唱好了还有赏。”
余老板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块小银锭,塞进孙管家手里,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孙爷,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孙管家瞥了一眼手中的银子,脸上露出一副“算你懂事”的表情,轻笑一声,随手将银子收入袖中,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
朱永贤没想到不进戏院也能看出好戏,唱念做打全都齐了。他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孙管家刚才差点冲撞了裘智,这笔账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裘公子。”
朱永贤准备上前拦住孙管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他和裘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朝他们走来。
裘智定睛一看,原来是王景隆。
朱永贤目光在王景隆身上扫过,发现此人有些眼生,便问道:“是你朋友?”
裘智低声对朱永贤道:“他是今科二甲第八名,与潘文子以及王仲先是同年,早上我们见过一面。”
其实朱永贤并非完全不认识王景隆。传胪大典后,第二天举行恩荣宴,按例赐宴于礼部。
往年待宴的大臣都是当朝国公,现在朱永贤当上了礼部尚书,满朝文武以他身份最为贵重,因此朱永鸿任命他为主席大臣。
王景隆是二甲第八名,无论是参拜还是领宴都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只是朱永贤对政事并不上心,除了潘文子这样的老熟人,他能记得住。余下一概人等,早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见了,跟陌生人一样。
朱永贤记不住王景隆,可王景隆却记着朱永贤。不过当时朱永贤身着朝服,威严肃穆,与此刻的便装打扮大相径庭,王景隆一时未能认出。
但王景隆早上刚和裘智见过,而且裘智的衣服并未更换,他一眼便认了出来。想起潘文子对裘智的推崇,王景隆心中一动,既然在街上遇到,理应打个招呼。哪知自己唤了一声“裘兄”,前方二人齐齐回头,其中一人竟是燕王。
王景隆心中又惊又喜,下意识地准备行礼。
白承奉见状,急忙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他的手臂,低声道:“王公子,不必行大礼了。”
王景隆连连点头,虽然不行大礼,但还是恭敬地行了个揖礼,道:“见过殿下。”
裘智见王景隆认出朱永贤,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干笑了几声,解释道:“殿下是我师兄,我们许久未见,今日出来走走。”
白承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王爷一天不见你,都吃不下饭了,要是许久不见,天不得塌了。
王景隆却信以为真,看向裘智的眼神多了几分敬意。能与燕王称兄道弟,关系还如此亲密,可见裘智的出身非同一般。原本他对裘智只有三分热情,此刻却瞬间涨到了十分。
天气本就炎热,裘智和朱永贤在街上逛了许久,早已汗流浃背。此刻见王景隆目光灼灼,以为他猜到了二人的关系,裘智心中不禁有些紧张,额头上又渗出了几滴汗珠。
朱永贤见状,“唰”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为裘智扇起了风。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王景隆看在眼里,面上更是惊讶,心中不停地猜测裘智的身份。
朱永贤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我这个师弟,从小被宠坏了。这扇风也大有学问,快了慢了都不行,只有我能伺候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