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说到这里,王景隆垂下眼睑,避开朱永贤的视线,声音里带了几分羞愧:“我今日请二位过来,其实是想借王爷的权势,逼沈雁林松口,让他答应我赎回苏三。”
裘智本以为对方城府极深,图谋甚广,没料到与朱永贤交好竟是为了儿女私情。
朱永贤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结结巴巴道:“你只想让沈雁林以为你和我关系匪浅,忌惮我的权势,同意放苏三从良?”
王景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苦笑道:“我知道此举有些荒唐,可苏三除了我,别无依靠,我不能辜负她的情谊。”
裘智听他亲口承认,不由微微一怔。若王景隆所言属实,他对苏三确实有几分真情。
见二人将信将疑,王景隆继续为苏三辩解:“我和她说了,今日请王爷过府襄助,她不日便能脱离苦海,怎么还会杀沈雁林呢?”
这话听着有理有据,但裘智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搞不好苏三跟孙管家一个想法,以为朱永贤是冒牌货呢。
倘若苏三对朱永贤的身份存疑,那王景隆替她开脱的理由便不成立,苏三仍然有嫌疑。
朱永贤见裘智没有接话,便知爱人没有兴趣继续聊下去了,于是不耐烦地摆摆手,随口道:“你的话我们知道了,先回去吧。”
王景隆不敢违背朱永贤的命令,躬身告退,转身朝内院走去。
如今沈雁林身死,沈府上下乱作一团,无人顾得上他。而且凶手尚未落网,他担心苏三的安危,便想去后院见上爱人一面。
打发走了王景隆,朱永贤又转头看向赵推官:“你回衙门吧,我们先回家吃饭,晚点去找你。”
赵推官不知道自己哪碍了燕王的眼了,但不敢多问,拱拱手,果断告辞。
夫夫二人回到家,吃过午饭,裘智便打算去殓房验尸。
朱永贤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笑眯眯地道:“刚吃完饭,哪能立刻干活?先上床歇会儿。”
裘智轻轻拍开他的手,笑嘻嘻地瞥了他一眼,揶揄道:“既然不能干活,那就老实点,别瞎折腾。”
毕竟下午还有正事,他得保存点体力。
朱永贤义正词严道:“我怎么会瞎折腾?我是你的助手,现在要和你深入探讨案情,启发你的灵感。”
说着,他将裘智打横抱起,放到床上,轻轻吻了一下爱人的唇角。
忽然,一阵乌云飘过,雷声轰鸣,雨滴瞬间落下。朱永贤望着窗外,颇为满意地笑道:“瞧,多巧,正好等雨停了再去。”
屋内春意盎然,窗外微风拂过,雨丝细密,柳枝轻摆。
一只蜜蜂在雨中不知疲倦地飞舞,径直落在牡丹花上,似要采撷花蕊的蜜糖。雨滴洒落在牡丹的花上,露珠沿着花瓣滑落至花蕊,滴露牡丹盛放开来。
待雨停歇,裘智才从床上爬起,整理好衣裳,与朱永贤一同前往殓房。
刚踏入殓房,一股奇异的香甜气息便扑鼻而来。
裘智皱眉,转头看向朱永贤:“什么味儿?这么香甜。”
朱永贤深吸一口气,忽然咽了下口水:“好像棉花糖?”
裘智被他这么一提醒,也觉得这气味十分熟悉,确实是某种糖类加热后的香气。
一旁的仵作听得一头雾水,不解道:“棉花糖是什么?”然后指了指案几上的物品,补充道:“这味道是从那个木盒里散发出来的。”
裘智挑眉,笑道:“有意思,一个木盒,怎么会有焦糖香?”
他顾不上检查沈雁林的尸体,径直走到木盒旁,仔细查看。木盒外部已有些烧焦的痕迹,但没有被完全破坏。
裘智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只见盒内壁满是深棕色的烧痕,边缘已经碳化。
朱永贤虽然是个学渣,但好歹还记得扇闻法这一基本原则。他见裘智凑近木盒,一副打算直接嗅闻的架势,顿时心生警觉,立刻伸手把木盒抢了过去。
朱永贤神色凝重,语气略带责备:“都不知道这里面装过什么,你就敢这么直接闻?”
裘智讪讪一笑,期期艾艾道:“我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危险化学制品。”
朱永贤才不信裘智那“感觉没问题”的说辞,用手在木盒上方轻扇,让气味扩散开来,然后问:“什么味?”
裘智深吸一口气,肯定地说道:“焦糖味,错不了。”
朱永贤见他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样,顿时精神一振,急匆匆追问:“你猜出手法了?”
裘智点了点头:“凶手用了糖蜡。箭头外层包了一层糖蜡,所以检查时看不出问题。等糖蜡受热融化,铁箭头就露出来了。”
第107章
朱永贤没听说过糖蜡此物, 疑惑地问道:“糖蜡是一种特殊的蜡吗?”
裘智解释道:“糖蜡并非真正的蜡,而是由糖、柠檬汁和水混合熬制而成,一般用于脱毛。因其质地与蜡相似而得名。它的熔点比一般的蜡要低, 稍遇热便会融化。”
“原来如此。”朱永贤恍然大悟,随即庆幸地说道:“幸好衙役及时抢回木盒,不然这证据就被烧毁了。”
赵推官见裘智这么快就解开一个疑点,脸上露出喜色,语气急切地追问道:“凶手是谁?”
裘智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沉吟片刻,问道:“沈雁林饮场时所用的茶具以及剩余的茶水还在吗?”
“当时现场乱哄哄的, 茶壶、茶盏打碎了不少。沈雁林用的紫砂茶壶, 掉地上摔碎了。”赵推官面露难色,他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似是想推卸责任。
裘智略微有些惋惜地轻叹一声, 但很快便打起精神道:“无妨,先解剖尸体吧。”
赵推官有些不解地问道:“既然已经确定是中毒身亡,为什么还要解剖?”
“虽然已确定死者是中毒死亡,但我们还没弄清楚毒素是如何进入体内的。”裘智耐心地分析道:“毒药可能是涂抹在箭头上, 也可能是通过饮食摄入。”
□□味道极苦,误食的可能性极低。但沈雁林死前曾喝过茶水,茶叶的苦味或许能掩盖毒药的味道。为了保险起见, 裘智还是打算解剖,查明毒素来源。
赵推官听完裘智的解释,点了点头,不再提出异议。
朱永贤则是一脸“反正你说什么都对”的表情,亦步亦趋地跟着裘智,见他准备解剖, 非但没有回避,反倒颇有兴趣地守在一旁。
赵推官本想找个借口避开,可看到燕王都泰然自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裘智手法娴熟地剖开尸体,仔细检查内脏。只见脏器充血,伴有点状出血,脊髓小血管周围亦有片状出血(注1)。这些都是□□中毒的典型征象。
他又切开胃部,发现里面除了少量茶水残留,竟无半点食物。
裘智微微一愣,疑惑道:“他没吃早饭?”
沈雁林一看就是耽于享乐之人,怎么会饿着肚子去唱戏呢?
赵推官连忙解释道:“俗话说‘饱吹饿唱’,戏子登台前不能吃太饱,连水都得少喝,只是润润嗓子罢了。”
朱永贤闻言,立刻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就他那水平,能让他上台唱戏,纯粹是看在银子的份上,饿着也唱不出好戏。”
裘智心中升起一丝庆幸,感慨道:“幸好他没吃其他东西,这样一来,更容易判断毒素的来源了。”
他示意一旁的仵作拿来一个勺子,小心地收集了胃液以及残留物,然后又吩咐仵作去准备两只鸡。
裘智将其中一只鸡喂食了从死者胃部取出的液体,另一只鸡则用射中沈雁林的那支箭刺破了腿部。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只服用了胃液的鸡突然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没过一会就僵硬地倒在了地上,想来是中毒而死。
而另一只被箭头刺伤的鸡,却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赵推官看着眼前的一幕,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毒...不是在...箭上的啊。”
朱永贤见状,若有所思,随即意味深长地笑道:“看来,不止一个人想杀他啊。”
话音未落,便见一名衙役匆匆跑进来,向赵推官禀报道:“大人,我们在娇娇屋里搜出一瓶毒药!”
赵推官神色一凛,连忙接过瓷瓶,打开瓶塞,朝里面看了一眼。
裘智问道:“是□□吗?”
赵推官不知如何辨认□□,皱着眉端详半晌,迟疑道:“我看像是鹤顶红。”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倒出些许粉末。
□□一般为无色或白色粉末,而瓷瓶里倒出的粉末呈血红色。裘智一看便知,确是砒霜无疑。
裘智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雁林的仇家可真不少。一个想毒死他,一个想用箭射杀他,就连娇娇也盯上他了。”
正说着话,又有一个衙役快步走了进来,躬身禀告道:“大人,皮月华带来了。”
赵推官感觉现在屋里裘智说话最管用,因此下意识地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