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这后面有机关,”江户川乱步静静道:“后面有通道,通道还是与外界相连的,所以有风。”
  【他看见门被打开,人影就站在门口看着他。风,好大的风,他的被子被吹得飘起,他费劲了心思想要抓住它,但他的身躯却一动不能动,他就像是具僵死的尸体,看着外物入侵到他身边来。他瑟瑟发抖,犹如衰弱的孩童。
  怎么也醒不过来。
  而等他醒了之后,又会发觉,这只是一场梦。】
  “龙一”皱紧了眉,他盯着这里。
  “那我们该怎么进去?”管家问。
  “机关的入口不在这里,控制阀也是在里面,从这里,我们进不去。”“龙一”摇了摇头,他转过脸来道:“这个柜子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吧?”
  管家点头说:“是两年前修的,要存放家主喜欢的东西。”
  “龙一”无奈:“这挡住了原本的墙面,难怪我最开始的时候,什么也找不到。”
  “京介”就这样看着他们破案,“龙一”在讲解自己发现的东西,乱步则是在暗中若有若无地注意着他。他发现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看着这一幕,眼中的光有些奇妙。他的心中飞速地转着诸多念头。
  “那、那怎么办?”小町小雪躲在森岛爱身侧,她注视着这个柜子的后面,有些恐惧,又有些好奇:“我们可以直接在这里把它锤开吗?”
  几人一起看向她,“现在暂时不用,”“龙一”笑了:“等之后再说吧。我们还是先解析凶手杀掉房间主人的具体手法吧。”
  他看向了江户川乱步,乱步接过了话头,他笑眯眯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认为凶手是用药令死者窒息的。可后来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环顾众人,见到没人发问,不由有些遗憾:“凶手的死,确实有药物的影响,但不是我们想象的,一次下毒令其窒息而死。而是……”他敛下眉眼,遮住其中的冰冷:“一次一次又一次,持续了七年以上的,令其逐渐恐慌惊惧,乃至躁郁疯癫的,漫长的折磨致死!这最后的死亡,不过是凶手送给我们的一个收尾,是‘他’在无数时光后的余兴,‘他’想要他死,但又不愿他那么痛快地死,‘他’想要他身处人间,却又如同身处地狱,永远痛苦无解!”
  这是何等可怕的言语!又是何种刻骨的仇恨,才能让人能够做出这样冷血残酷的事?这种庞大的恶意,犹如是深海中黏腻的海草,一缕缕,一丝丝,不计其数地爬上来,将你的全身缠绕住,将你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连一丝空气也不放过。
  众人听得不寒而栗,他们站在原地,却仿佛站在了寒风中,连骨头里也透着冷。
  第117章
  江户川乱步的话仿佛带有魔力, 让人们回到过去漫长的时光里,想象到春江英才遭受到的一切。“ 谋杀有激情犯罪,也有蓄谋犯罪。”乱步说:“可如果一个人用了七年往上的时间去缓缓做这些事, 耐心无比,有谋略有手段,这期间又避开了一切的意外, 我实在想象不到,这个人, 又怎么不会成功?”
  “‘他’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件平常普通的事,就恍如见到了一张桌子脏了, 拾起抹布便去擦一擦,有问题可以退一步, 在主人家收回了警戒的触角后, 又不动声色地往前走出一步,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来到了他的身后,在他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最后只是轻抚一下他的后脖颈, 对方就恐惧惊惧而死。这种无形无质的压迫感, 才是‘他’一直以来的剃刀。”
  “他”在精神上凌迟着这个人!
  四周一片安静。外面连一丝光都没有, 他们仿佛被隔绝在一个小盒子中,几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敢向两边张望, 生怕日常生活中的某个人,就是这个潜伏在暗中的凶手。
  只有小町小雪想了下, 还是大着胆子问:“这只是你的一方之言吧,你有什么证据吗?或许真的只是春江先生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被幻想中的画面吓到了,又恰逢身体出了意外,才呈现出了这样的死状,这般才更说得通吧?”
  她的声音虽小,却像是一张网兜,将淹没在深海中的众人打捞了出来,他们俱都缓了口气,有人笑着说:“是啊,怎么可能有这么久呢?人怎么可以做得到这样的事,一直不犯错。更何况,有什么必要如此坚持,如果有仇恨,直接动手不就好了,何必费时费力……”
  “看来你们也知道,”江户川乱步松了松领口,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带着冰冷的意味:“只有仇恨能让人做到这一点。可是你们不知道,复仇者也是分人的,有人什么也做不到,有人图一时畅快,也有人,想的是如何能让仇人感受到更多的痛苦。”
  “在这一次凶犯的心里,从来就不存在着‘复仇无正义’的说法,‘他’有着极其强大稳定的精神内核,做出决定后,便不会再有犹豫,”江户川乱步没有说的是,这样的人是不会被社会挟裹的人,他们往往才是世上广义上的成功者,“更重要的是,‘他’能够做到这些。”
  【我曾经想过,为什么不论什么样的人,都要住在一个世界呢?人之中有好的,他们善良无私,对待陌生人也可以付出一切,他们会愿意对每一个人伸出援手,看待世界是彩色光明的。由这样的人组成的世界,一定也是温柔到不可思议地步的吧?
  而另一些的人,他们自私残忍,将掠夺与侵占当作理所当然,他们就像是蛀虫,不事生产创造,只愿攀附在其他人的身上吸血生存,他们一边吸着咬着,还要一边抬起头来,得意洋洋地呱呱乱叫:“看啊,我所找到的,是一位多么愚蠢的人,连受到了痛苦也感知不到,真是生来就是给我们做血食的命!”
  “被我选中,真是他的幸运!”
  这样的两类人如果区分开,让善良的人可以尽情地去建设他们的社会,让腐坏的人去与同类相争,阴险者同阴险者同行,残酷者剜割残酷者的肉,这样才是公正公平的吧?
  听到我这样的话,我的朋友一下子就笑了,他只用了一句话,就打破了我一直以来的迷惑,他说:“你说的这个,不就是‘天堂’与‘地狱’吗?”
  我怔住了,忽而一阵极大的痛苦袭来。原来如此!在我之前,并非没有人没看到这些,他们也有同我一样的疑问,同我一样的幻想,他们甚至将之构建出了具体的形体,并赋予了它们名字。
  ——可是,现在的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啊!
  那样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善良者与幸福不绑定,作恶者与报应无关联。他们就是要生活在一起的,这就是真实,这就是现实,我的苦痛,只在于我对此的绝望,并在将之认清后的无能为力。
  但我还是有些事能做到的。那些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当时的痛苦遗留在我的血脉里,我时至今日还在想着一件事,我应该用怎样的方法,才能让他们感受到最大的痛楚,是从外界,还是从内部,还是两者一起来?
  死亡是一切的结束。我不希望他们太早逃出这个牢笼。】
  “‘他’做的还不仅仅是这些……”乱步扫视了一下所有人,目光在某个人身上停了停,如果将时间拉长,可以发现,春江英才事业上的崩溃也有疑点,充满了一种意外与戏剧性,可他只是在别墅中找到了一份报纸,上面对这些也只是稍微提了提,他是有预感,但他无法查证。所以他也就没有说。
  他垂下眉眼:“身体是外部,精神上的压力是内部,‘他’似乎正在尝试着一条路,能够将这位仇人全然摧毁的路。‘他’对他的恨是刻骨的,这种情况是很难发生的,因为一般来说,仇恨总是伴随着莽撞与暴虐,还有一种被蒙住心灵的不顾一切,这样的人能冷静下来的已是极少,而能够抑制住自己,培养出这样一幕延续了许久的剧,更是与人的心灵相违背的。”
  【复仇是一出甜美的甘酿,用仇敌的灵魂和骨髓做养料。
  可是亲爱的,不要学我,因为你未必有我的,抽丝般的耐心,和布置所有的勇气与智慧。】
  “到底是怎样的恨……”小町小雪一时有些茫然,她躲在森岛爱的身侧,忘了自己方才的疑问。
  “那就要回到这栋别墅的身上来了,”江户川乱步笑了下:“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现今房屋的拥有人不知道别墅内里的隐藏通道,而另外一个人却知道呢?”
  管家眼中一凛。其他人也若有所思。
  乱步侃侃而谈:“那就只有这栋屋子本来的所有者了。它是谁建的我还不清楚,但我知道它的上一任主人是谁,并且还知道,那对老年的夫妻在这座房子中发生了什么。”
  “他们被刀砍致死,死前的血流遍了整个的大厅,凶手将他们砍断,以听到他们的哀嚎为快乐,将他们的痛苦视作赞誉。黄昏逢魔,这对夫妇的桌上摆上了招待客人的食物,可谁能料想到,他们迎来的不是客人,而是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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