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而后黑泽阵仿佛变魔术般从床底下的袋子里面又掏出一床被子,只不过目测比床上的被子更薄一些。
  威兹曼猜这两床被子大概就是黑泽阵冬夏替换的被子。
  他坐在床边,黑泽阵则是坐在地上唯一的一个小凳子上,背对着他,昏黄的灯落在少年的脊背上,显得孤独而倔强。
  “很痛吧?”002突然开口。
  威兹曼闻言垂眸看了眼手上的纱布,脸上带着一种莫名清澈的愚蠢,向002表示自己的惊讶:“我还是第一次受枪伤,比我想象得疼好多。”
  因为自身的异能力,在受伤的那刻,他就可以治好自己。
  这还是第一次伤口在他身上存在这么长的时间,直到现在还在透过肌肤向皮肉下散发刺人的痛感。
  “为什么不用能力治好自己?”002不解。
  其实它很想在当时迅速治好威兹曼,但是他们这一系列系统开的权限并不多。再加上任务进度迟迟没有更新,也无法申请这类的奖励,只能眼睁睁看着威兹曼受伤。
  “我也不太知道。”威兹曼长腿屈起,伸手搭在膝盖上,目光落在黑泽阵身上,也难得迷茫,“我只是想看看他会不会为我担心,一点儿也可以。”
  好让他自己也知道这么多天的相处并不是徒劳无功。
  没想到理由这么简单随意,002:“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他还以为一切都是在威兹曼的计划之中呢。
  黑泽阵盯着地上的土,他能感觉出来威兹曼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段时间,他的背部也莫名得觉得僵硬。
  但是没有回头,他只是垂着头盯着地面。
  他在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果反应再快一些,或者再警惕那么一点儿,威兹曼是不是就不会受伤。
  想到今晚的幕后黑手,黑泽阵紧紧地咬着嘴角,直至感觉到血腥味。
  这个仇,他一定会报。
  但是在此之前,他要学的东西还太多了。
  黑泽阵张开手,手上附着一层茧,是常年拿枪拿刀的结果。静静地看了一段时间,他紧紧地攥住。
  “阵?”威兹曼在叫他,“先睡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嗯。”
  看似表面淡定,但是看着占据床边很小面积的威兹曼,黑泽阵的脚步比他想象的都要僵硬。
  走了半分钟才走到这原本几步路的床边,占据床的另一侧,而后关上灯。
  狭小的空间瞬间黑暗下来,空气中的声音此刻也被放大了无数倍,传到黑泽阵的耳朵里,也包括威兹曼转身时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轻吐了一口气,眼睛却依旧睁着。
  威兹曼没想到黑泽阵一上床就关上了灯,速度太快,他还没想说几句话,少年脸上就差写着“我要睡觉,你没看出来吗”。
  但其实威兹曼并不是很困,相反很清醒。
  于是他开始胡乱地想一些事,比如r回来后看到家里没有人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成功找到他们,而后又和002讨论了002到底是怎样研制的系统。
  没想到威兹曼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002都快熬不住了,直说自己也需要休息,就立刻陷入了休眠之中,威兹曼怎么叫他都不理会。
  威兹曼有些无奈,听到一侧黑泽阵翻身的声音,他迅速睁开眼睛。
  在一侧观察的002默默给黑泽阵点了一根蜡。
  只不过威兹曼还没开口,黑暗的空间中先出现的是黑泽阵的声音,“很疼?”
  少年语气中隐含的关切语气让威兹曼一愣,摇了摇头,很轻地笑了,“还可以。你以前受过比这还严重的伤吧。”
  虽然他只见过一次,但是上次给黑泽阵检查时,少年身上的伤确实让他印象深刻。
  “嗯。”黑泽阵淡淡说,“不重要。”
  “为什么会不重要呢?”威兹曼问,“你那个时候都比我还要疼吧。”
  那些疼痛算什么,黑泽阵想,他早就习惯了,疼痛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家常便饭。
  就连在后来从胳膊上挖子弹,脸上都是慢慢的麻木。
  黑泽阵没有掩藏,说出自己的想法。
  威兹曼静了很久,才开口:“最疼的一次,有多疼?”
  最疼的一次吗?
  黑泽阵转过身,平躺着看着黑暗的天花板,语气干涩,“忘记了,好像是12岁,挨了一枪,我自己挖出来的,还以为会死,睡了一天才醒,有多疼...倒是忘记了。”
  选择性遗忘了吗?
  威兹曼看着黑泽阵的侧脸,少年过于平静地说着这些明明发生在身上的事,甚至语气过于平坦倒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很疼吗?
  黑泽阵眨了眨眼,自己也说不出答案。
  其实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没想到今天还能想起来。
  酸涩的情绪弥漫在威兹曼的心上,难以忽略的心疼充斥在他的周围。
  如果他们能更早更早地遇到该多好,威兹曼此刻突然想到了002带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所说的话: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真好。”威兹曼轻声说。
  黑泽阵转头看向威兹曼。
  “你今天没有受伤这件事,真好。”威兹曼重复说。
  黑暗中青年的轮廓看不清,可黑泽阵却因为这句话瞪直了眼睛,威兹曼现在在以什么样的目光注视他?
  可怜、怜惜、冷漠.....
  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本以为自己格外无情的黑泽阵在这一刻感知到了威兹曼话语之中的情绪。
  他没有体验过。
  但是不讨厌,说不上来。
  两个人同时静了很久。
  威兹曼突然笑了,空气中沉重的气氛被轻松的话语扫除,“你说,r回来了会找到我们吗?”
  听到那个杀手的名字,黑泽阵微扬的嘴角迅速落下,没有回答。
  “希望他打开家门的时候不会被吓到。”威兹曼想象了一下r那种向来冷静却突然被惊吓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好想看到那样的画面。”
  威兹曼其实只是想引开话题,过去实在过于沉重,但是这话在黑泽阵的耳朵里又听出了别的含义。
  他意识到威兹曼不会长期和自己挤在这么狭小的一个空间里一直生活下去。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黑泽阵问。
  “先养伤。”威兹曼回。
  虽然刚在跟002说大话自己不疗伤,但是确实真的好疼啊,他下意识咬了咬嘴唇,苦中作乐说:“不过连累你了,我们大概都得上了博洛尼家族的通缉令了吧。”
  “我不在乎。”黑泽阵冷冷道,眼神闪过狠色。
  “那剩下的,等一等r吧。”
  博洛尼家族不好处理,威兹曼想,只靠他和阵两个人绝对是不好处理。
  再加上他本来对意大利这些黑手党不太熟悉。
  阵呢,算了,有成年人在,就由成年人来负责这件事吧。
  总之,还得等r回来好好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
  “等处理完这件事,我们一起离开吧?”威兹曼突然说。
  第17章 该学还是需要学
  第二天,威兹曼消失的传闻已传遍街区。像是怕被说成是不道义的行为,无论是博洛尼家族还是早已衰落的塔库克家族都未曾对此发言。
  只是对黑手党行为作风了解还算透彻的街区人们自然也知道威兹曼的消失和他们两个家族脱不了任何干系,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些都是002告诉威兹曼的,很显然,黑泽阵是不会说这些事。
  早上威兹曼起床后本想换绷带,刚下床黑泽阵就抱着一卷绷带沉默地走了过来。
  他拆掉已经被血沁干的绷带,利落地将新的绷带换上,又出门处理带血的绷带。
  从头到尾,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和威兹曼甚至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威兹曼摸了摸绑好的绷带,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喃喃道:“他是被昨天的话吓到了吗?”
  昨晚针对威兹曼说的“一起离开”的话语,黑泽阵并没有回应,甚至沉默的时间过长。
  威兹曼因为手疼得要命,出于身体的保护机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但是威兹曼在疼晕的前一秒有让002等待黑泽阵的回复,可002今天却告诉他,黑泽阵什么都没有说。
  无论是口头的言语还是心里的想法,都没有。
  002:“?”
  002:“刚刚他的想法也是空白的。”
  它还是第一次看到会没有想法的人,人怎么会没有想法呢,实在是搞不懂。
  “是吗。”威兹曼没有太惊讶,“或许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想。”
  他站起来活动了活动身体,因为手上绑着绷带怕压到,他昨晚睡得很僵硬,今早醒来有一种在墓里躺了几百年的感觉。
  现在才觉得好多了。
  不过很遗憾,他并没有看到黑泽阵的睡姿。因为他醒来的时候,身旁只有干干净净的床单了,过于平展,甚至像是没有人在上面睡过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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