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是,铃木老师。”终于,禅院直哉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因为他清楚,就算他这会儿不肯,接下来也会有人帮他‘肯’。
很奇妙,自来到这里之后起,就一直立志要做严师的铃木苍真,没能将自己的严厉真正施教在0852指定的任务目标上,反而在并不相关的禅院直哉这里,达成了目的。
第130章 [束缚]成立
铃木苍真并不主张体罚,也难以认同所谓的棍棒教育。
无论是对自己的胞妹明沙,还是对之前所有教养过的所有任务目标,就算偶尔会因为某些事气急,责骂两句,他也从未想过以暴力驱使小孩认错。
比起让他们遭受皮肉之苦,单纯地记住什么是错、什么是对,铃木苍真更愿意使用言语的力量,让他们能够记在心底。
当然,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其中也不乏他此前照顾过的小孩,大多都很贴心的缘故。
但禅院直哉却是不同的。
这位来自禅院家的小少爷,并非是0852指定的任务目标,甚至可以说只是一个单纯的意外,只是,既然已经做了小孩的老师,铃木苍真就没有中途撂摊子的打算。
然而,纵使自第一面起就已经清楚知晓,教导禅院直哉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在之后的相处过程中,属于禅院家的‘浓墨重彩’,自四岁的禅院直哉身上一点一点地满溢出,直至完全暴露,也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铃木苍真的底线,让他愈发感到棘手。
对女性的歧视,对身边侍从的不屑,对弱于自己的兄弟的鄙夷,对寻常人的轻慢与高高在上......禅院直哉可以说是完美继承了禅院家的所有劣根性,甚至青出于蓝。
当铃木苍真第一次目睹禅院直哉不带重样地辱骂自己的侍女时,他几乎难以相信,这些腌臜难以入耳的言词,竟然悉数出自一个四岁幼童之口,而一切的起因,仅仅只是侍女在为他更换午睡后的起居衣物时,指甲不小心触碰了一下他的脖颈。
“习惯就好。”彼时,相比起铃木苍真眼中的诧异和蹙紧的眉宇,铃木甚尔则是要显得松弛淡定许多,他轻扯了一下嘴角,双眼漫不经心地朝整个禅院宅扫去,最终落回青年琥珀色的眸底,低声嘲弄道,“这个地方就是这么令人作呕。”
从铃木甚尔看似波澜不惊的语气中,铃木苍真得以窥见少年心底积攒了十数年的不甘与憎恨——哪怕这只是冰山一角,嘴角上的那道伤痕,也由此变得愈发刺眼瞩目了些。
他不再理会仍在房间中大发脾气吵闹不停的小少爷,而是抬起手,轻轻拂过铃木甚尔的嘴边,望着少年愣怔却不再闪躲的神情,他的眼底化开一抹浅浅的心疼,终于没能忍住,将一直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疑虑,轻声问出了口。
“你嘴角的伤口......也和他们有关吗?”
虽没有直接明说,但铃木苍真口中的‘他们’借指的是谁,两人彼此心中都再清楚不过。
一阵静默。
“他们......”感受着铃木苍真温热的掌心,铃木甚尔抿了抿唇角,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绷了几瞬,他下意识想要逃离,却又在对上青年的那双眼睛时,不受控制地缓缓张开了嘴。
像是想要将这些年来经历过的所有不平,向对方悉数吐露,向他的这位老师。
但很快,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在妄图做些什么后的铃木甚尔,再一次抿紧了双唇,偏过头,熟稔地避开了铃木苍真的视线,垂下眼眸,故作心不在焉地散漫道,“大概吧,时间过去得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了。”
“好......”彼时,铃木苍真沉默须臾后,并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只是点点头,同少年约定似地说道,“你要是想起来了,可以随时告诉我。”
说完后,铃木苍真也不待铃木甚尔回应,就率先上前一步,径直推开了禅院直哉的房间大门,强行打断了里面几乎没完没了的不休辱骂,并当场与禅院直哉约法三章。
说回禅院直哉。
在铃木苍真眼中,四岁实在是一个尴尬的年纪。
这个年纪的孩童已经度过了两到三岁的模仿期,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思维和行事方式,虽说对成年人的一些话他们能大概理解个完全,也能与之说一些简单的道理,但一旦对峙上他们所认定的‘真理’,却是难以凭借一时口舌将其说服扭转。
甚至于可能直接听不懂。
如今的禅院直哉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身处在禅院中,又是禅院当今家主的子嗣,他的身上已经沾染了太多禅院上位者的恶习,若是不能及时予以矫正,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必然将会做出比现在辱骂侍女更加恶劣百倍的事,长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光是想想,铃木苍真就觉得他的拳头在隐隐发痒。
好在禅院直哉这会儿才不过四岁,为时尚早,但......坏也正是坏在禅院直哉只有四岁,他尚且年幼稚嫩的心,已经认定了禅院家的那一套模版,现在突然对他说这些都是错的,要他改,他不仅会问为什么,还会接着质问凭什么。
铃木苍真不是没有同禅院直哉好好说过这些,只是小孩当时神情乖巧,答应得非常干脆,事后待人处事却仍旧是过去那一套,没有半分悔改,不过是大多数时候都不再当着他的面发作罢了。
眼见禅院直哉同他玩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铃木苍真只能狠下心,对小孩上了他过去所不赞同的体罚。
看着禅院直哉逐渐通红的手掌心,以及被他自己紧咬到有些泛白的下唇,铃木苍真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如果说,一时的口舌说理不能让禅院直哉铭记在心,那么他希望,至少对方能够记住眼下责罚的痛楚,当下次想要再犯时,心中能多一分犹豫。
“啪——”
当最后竹片最后一次落下,随着铃木苍真将禅院直哉的小手松开,小孩肉眼可见地放松了神情,长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像是又倏然想起尚在面前的青年,立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对方,慌忙将双手背到身后,小声说道,“对不起,铃木老师,我错了。”
语气之诚挚,态度之诚恳,以至于铃木苍真此前被这副面孔接连哄骗了好几次。只是这一回,铃木苍真自然不会再轻易相信。
“直哉君,你认为自己是特殊的吗?还是觉得比起其他人,要更加高人一等一些?”铃木苍真虽然放下了竹片,但双眼却依旧直直凝视着禅院直哉,语气微沉道,“就因为你是禅院家主的孩子?”
禅院直哉没有说话,但四下乱瞟的眼神,无疑暴露了他现下的那点儿心虚。
“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每个人的存在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拥有各自独特的价值,并没有什么高低不同,无论是你,还是甚尔君。”铃木苍真很少说类似的大道理,但这些话不止是说给禅院直哉听,更是说给铃木甚尔听的。
听闻青年话中提及铃木甚尔的名字,方才还有些萎靡不振的禅院直哉,立马来了精神,甚至顾不得自己才刚犯过错,一接过话茬就反驳道,“但在我心目中,甚尔他是最不一样,最特别的!”
原本因为铃木苍真的话,眸底的暗色稍稍褪去几许的铃木甚尔,当即翻了个白眼。
“是吗?”铃木苍真不为所动,淡淡道,“可在我带他离开禅院之前,你从没有发现过这一点,不是吗?”
禅院直哉张了张嘴,一时语塞,竟想不出什么驳斥的话,“那是因为——”
“因为你之前从没有将自己以外的人放在眼里。”没有给禅院直哉留有一分面子与余地,铃木苍真直白而感慨地说道,“单论这一点,你倒是和五条家的悟君有那么一些相像。”
“你们的视野,都被过早地局限在了各自的家族......或者说,只容得下与咒术有关的一切。”铃木苍真叹息道,“狭隘得可怕。”
“可是,一直以来,大家都是这样的啊。”
禅院直哉到底只有四岁,虽然因为铃木甚尔的缘故,爱屋及乌,对铃木苍真同样抱有敬重,但接连被毫不留情面地反驳,加之掌心如火灼般的刺痛,让他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委屈与愤懑,瘪嘴道,“我只是在做和他们一样的事,甚至他们比我更过分,有什么不对吗?”
“你也说了,‘是一样的事’。”铃木苍真点点头,接着说道,“那么我再问你,禅院直哉,你能接受自己最终只能变成和他们一样,一辈子碌碌无为的平庸之徒吗?”
说完,他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铃木甚尔,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少年的身形,仿若承载有千言万语。
不能,铃木甚尔在心底为自己回答道,所以他才会这么坚决跟着铃木苍真离开禅院,并与过去的姓氏彻底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