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铃木苍真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暂且先不提那看上去有些可疑的眼眶，毕竟他也不好总盯着人的脸看个不停去找不同，总感觉去完一趟洗手间后，江户川乱步比之先前似乎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也好似少了几分精气神。
就好像一株忽然蔫了的嫩芽。
该出于礼貌关心问一句吗？铃木苍真心中犯难，于理，他既然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尽量与这些他曾经有过牵扯的‘任务目标’少些往来，这会儿就应该保持缄默，当做无事发生。
但于情，江户川乱步不但主动尽职尽责地做了他和明沙的向导，还介绍了味道可口的餐馆，全程更是半个字不曾提及他们之间的过去，仿佛真的只是偶然巧遇的横滨好心人，见他与明沙两位外地游客，热情以待。
这反倒是令铃木苍真心中愈发惴惴不安，并非是担心江户川乱步是在谋划什么他或许难以应对的事，而是自心底涌起的歉疚与无奈，更是对0852此前口中‘最为乖巧’的这一说法，愈发深信不疑。
并自顾自地忽略忘记了那句‘相对而言’的大前提。
“江户川君，抱歉，请问你......是出什么事了吗？”最终，铃木苍真还是抵不过心里那股上下翻涌捣腾的情绪，无声叹了口气后，放下手中的汤匙，看向江户川乱步的双眼，神情认真地询问道，“还是说，是我刚才做的事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说着，铃木苍真停顿了须臾，微微垂下头，歉意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向你道——”
“你这个人在胡说什么呢！”
却不想，还不待铃木苍真将‘对不起’一词完全说出口，就见江户川乱步神情激动地站起身，大声嚷嚷着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翠绿的眼睛更是如同受惊的猫咪一般，瞪得老圆，“谁告诉你是你的错了，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
铃木苍真一怔，丝毫没有料到江户川乱步会在此时突然爆发。
“从以前开始就这个样子，不管什么事都只会往自己身上担，从来没有考虑过身边的人知道了会怎么样，你这个人真的是、真的是——”说到最后，江户川乱步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抬手直直地指着铃木苍真。
只见他横眉竖眼，指尖微颤，似乎想要破口大骂些什么，然而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气呼呼地跺了两下脚后，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经江户川乱步这一闹，餐馆中有不少人闻讯好奇地看了过来，但在瞧见江户川乱步的脸后，又都不约而同地收回了视线，不再过多好奇。
倒是有几人的眼神中，显露出了几分关切担忧意味，其中就包括餐厅老板赵先生，但他们不知是因为熟悉江户川乱步的脾性，还是顾忌着什么，全都仅仅只是看着，并没有想要上前问询的意思。
更有甚者，将目光转移到了铃木苍真的身上，以眼神暗示，希望他能赶紧说点儿什么，加之来时路上的所见所闻，铃木苍真愈加确信，江户川乱步在横滨——至少在中华街的人缘相当不错。
是因为他先前提起过的‘侦探社’的关系吗？铃木苍真心中琢磨到，一面暗暗观察着江户川乱步鼓起来的侧脸，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化解眼下两人之间的‘僵局’。
“哥哥，江户川哥哥他怎么了？”铃木明沙眨了眨眼，凑近铃木苍真耳畔小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向他道歉吗，他怎么好像更生气了？”
在铃木明沙眼中，江户川乱步的情绪爆发得莫名其妙，好像没有任何缘由一样，不过，凭借刚才江户川乱步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对方之所以倏然情绪爆发的原因，在铃木苍真眼中，就已然明了了一大半。
已经有过经验的铃木苍真明白，话既然已经说漏出了口，那就不能再有遮掩，最好一次性说个清楚明白，念及此，他揉了揉铃木明沙的发顶，示意女孩儿别理会，只去享受自己的玉米排骨汤就好。
随即，将目光重新投向一旁仍背对着他的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先生。”带着些许道不尽的叹息意味，铃木苍真低垂着眼眸轻声说道，“从在中华街牌坊下偶然相遇时算起，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并不算太长，但我看得出来，你很聪明。”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很不巧，我前不久才听过类似的，所以......大概也能理解你在抱怨什么。”
铃木苍真轻声说着，儿江户川乱步的神情也从一开始的愤懑气恼，逐渐软化弱下，一双眼睛更是时不时地悄悄向铃木苍真所在的方向瞟去，双唇紧抿，连带着抱在胸前的双手也收紧了几分，仿佛在紧张地等待着什么。
“那时我对他们说，‘无论过去我们经历了什么，那都也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没有任何有关于你我之间的回忆，对我来说，你们只是我才刚认识不到一天的朋友，哪怕告诉我再多的过去，给我的感觉，也更像只是看了一场电影’......”
注意到随着他的话语深入，江户川乱步渐渐有了几分颤意的肩膀，铃木苍真抿了抿唇，沉默了须臾后，终究还是狠下心，继续说道，“现在，同样的话我也给你，江户川君。”
说完，铃木苍真站起身，准备去向赵老板嘱咐一句，他和明沙的那两份扬州炒饭全都打包带走，顺便再把账结了——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即便是江户川乱步愿意，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坐下去了。
“最好还是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这样的人身上。”临别前，铃木苍真微微垂首，最后同江户川乱步说道，“真的不值得。”
铃木明沙牵着铃木苍真的手，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江户川乱步，又仰头看向自家哥哥，眨了眨眼，总觉得眼前这幕莫名有些似曾相识。
“你说不值得就不值得，凭什么？”
正从欲言又止的赵老板手中，接过打包好的扬州炒饭的铃木苍真，再次一愣，不止是因为这句反问，更是因为声音的主人，并非是江户川乱步。
一个隐约的念头逐渐在铃木苍真心中升起，他扭过头，循声望去，果不其然在餐馆大门前，见到了一双手握拳、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橘发青年。
只见橘发青年身着白色短t，外面敞开套着一件浅蓝色的兜帽外搭，下身则是一条略有收口的深色牛仔裤，整个看上去简约却不失时尚。
如果忽略掉对方鬓角大颗大颗的汗珠，以及明显带着焦急的眉眼神情，看上去，就和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旅客没什么两样。
铃木苍真顿了顿，将扬州炒饭转交到铃木明沙手中，期间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已然从位置上再度站起身，红着眼眶看着他的江户川乱步，无言安静了须臾后，方才重新看向橘发青年，询问道，“你就是江户川君一直提起的‘中也’君吗？”
看着那双一如往昔的琥珀色眼眸，中原中也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扯了扯嘴角，沙哑着应道，“......是我。”
在听闻到铃木苍真的声音，并见到那张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面孔的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以心口为起点，肆虐冲刷着中原中也的四肢百骸，并最终涌入脑海，以至于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差点儿站不稳自己的身形。
但下一刻，中原中也死死握紧双手，哪怕指甲将掌心戳出一道道月牙似的伤口也不肯放松分毫，他坚定不移地走上前去，靠近铃木苍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双他朝思暮想的眼眸，直至两人仅仅距离一步之遥。
“哥哥。”没有弯弯绕绕，也没有任何所谓的试探，中原中也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将过去熟稔的称呼，用在了眼前青年的身上，说着竟好似心满意足一般，扬着咧开了嘴角，与此同时，他的眼眶却是迅速泛红，眸中挤满了澄澈的热泪。
“我不如乱步聪明，也不是很清楚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但我清楚地知道一件事。”中原中也的语气透着几许克制，但眼泪却并不因此受到阻拦。
“你就是我的哥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又或是将来，这一点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伴随着中原中也勉力牵起的唇角，以及那拼命想要维持平静，却又因为滂湃的情绪，拧巴得不行的面部肌肉，泪水毫不意外地夺眶而出，划过脸颊，留下两道湿漉漉的泪痕。
眼见中原中也嘴上虽说着看似强硬的话语，神情举止却远不如他说的那样坚强，无论是通红的双眼，还是小心翼翼着想要牵住他的衣角，却又不敢真地抓紧，手低低地悬在半空中踌躇不前，无一不深深刺痛着铃木苍真的双眼。
心底不由得涌起一阵难言的烦闷与......心疼。
铃木苍真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先不提他原本就对这些与他有牵扯的‘任务目标’心存不忍，中原中也直白到没有一丝一毫掩饰地剖白，更是叫他难以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