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姬霜将在此处,与她决一死战。
  阻止她,将她抓捕归案?
  还是被她得手,在眼皮子底下让她救走想救的人?
  结果尚且无从得知。
  有待进一步的行动将命运的天平推向胜利的一端。
  姬霜徒手抓住张牙舞爪的荆棘,把阻止前进的障碍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
  地下监狱位于首都星,却在偏僻的荒郊野岭,远离贵族的视线。
  打眼望去,葱葱郁郁的绿树形成一望无际的密林,令人很难想象土地的下方安置着人间地狱。
  她越走越深,来到了密林中央。
  一个年轻女人早已等在那里了,此时正弯腰去捧清冽的溪水。
  “呀,您来了。”
  听到脚步声,银狐不急不慢地直起身,把手里的水泼洒在地上。
  “你有什么阴谋,放马过来吧。”
  姬霜对她的花言巧语很不耐烦。
  “呵呵,瞧您说的话。我们是老朋友了,为什么不停下来叙叙旧呢?”
  银狐古怪地笑着,低低垂下的帽檐遮住了她脸上毫无花纹的扁平面具。
  灰发、灰眸,连面具也是灰色的女人,如此神秘,如此危险。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俏皮地将上半身探向姬霜:
  “老朋友,要不别打架了,我们做个交易吧。”
  那就是她的目的吗?
  姬霜不禁想道。
  叛军的头领太想把心腹救走,又没有万全的把握,便对敌对的将军提出交易条件?
  “说说看。”
  姬霜不动声色地后退,与高深莫测的女人保持安全距离。
  女人卖了个关子,笑道“你猜呀”,没得到回应,才耸了一耸瘦削的肩膀:
  “我有特殊的办法,能唤醒向导的精神体。也许,您的伴侣需要呢?”
  那一刻,姬霜猛然出拳,伴随着面孔因愤怒而扭曲。
  未婚妻妄玫是她的逆鳞,她不能允许敌人轻佻地提起爱人的生理缺陷。
  “哎呀哎呀,您还是这么冲动。”
  银狐好像很无奈,又好像有更复杂的感情。
  她以演戏般夸张的口吻取笑姬霜,身体已如灵敏的陀螺一般滴溜溜转开了。
  “为什么不等我把话说完呢?”
  她边躲边说,身姿优美至极,如同在踩着生死线跳一支浪漫的芭蕾舞。
  有一瞬间,姬霜错觉她发出的声音蕴含了细微的哭腔。
  不过,那显然只是风声带来的错觉。
  因为下一秒,银狐就嘻嘻哈哈地捧腹大笑:
  “笨蛋,笨蛋!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您,单刀赴会的您,毫无疑问就是一个被我耍得团团转的笨蛋啊!”
  “铛—铛—铛—”
  地下监狱的警报器刺耳地炸响,是叛军集结力量前去劫狱了。
  姬霜被实力相当的银狐困在这里,无法前往支援,只能听着警报一声比一声更加嘹亮。
  每当她想迅速返回停在树林之外的机甲,阻断叛军逃离的路线,银狐就会对她发动猛烈的攻击,使她寸步难行。
  “来吧,动手吧,互相厮杀吧!眼睁睁看着我的胜利到来,却分身乏术、手足无措吧!”
  银狐取出一支针管,将其中的兴奋剂打进露出的手臂。
  她疯癫地狂笑着,把荒凉的野林当作发挥的舞台,凭借暴涨的实力和姬霜打了个旗鼓相当。
  姬霜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女人,不禁好奇莫莱对她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你就一定要把她救走不可吗?愿意追随你的家伙,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
  姬霜问道。
  在她看来,莫莱犯下了重罪,是帝国捉拿的重点目标;且出身联邦,引导叛军的目的不纯,并不是一个值得花费大力气拯救的帮手。
  就算勉强救出去,此后也不会再有什么用处了,还会面临更多的危机,不如当作清理毒血算了。
  她没有刻意轻视叛军情感的意思。
  但在她眼里,会背叛帝国的叛军算不上人类,也的确不会有什么情义可言。
  听了她的质问,银狐一面与她格斗,一面咯咯笑着摇头:
  “您是不会懂的。把前尘旧事全部忘记的您,不记得对某人欠下了恩情的您,自然不会知晓……”
  救命的恩人,与引路的恩师,对某人来说有多么不可遗忘。
  银狐的话没有说完,也不必说完了。
  劫狱结束了,警报声依然在响,却已变得无力。
  狱卒没能追上目标一目了然的反叛者,被他们带着犯人跑掉了。
  “这次的赢家是我。很期待与您的下次对擂。守擂的我,是不会对挑战的您放水的哦?”
  宣告着戏剧的落幕,银狐打了一个响指。
  机甲应召而来,将堆积在头顶遮天蔽日的枝桠摧毁。
  她乘上机甲扬长而去。
  徒留下一场残败的景色。
  鸟儿发出凄厉的长鸣,受了惊地,从枝头四散奔逃。
  树叶簌簌飘落,在腐烂的泥泞地面多铺出一层苍绿的地毯。
  姬霜瞠目结舌地眺望着银狐的机甲尾气,脑袋里只有一个儿戏般的想法:
  “她带机甲,我没有带,这不是作弊吗?”
  作为比赛真不公平,可惜不能要求对方重赛。
  第22章 下个目标,就是你了。
  “痛……好痛……好痛苦……”
  为什么不记得?
  为什么不帮我?
  代号为银狐的女人,在墙角蜷成一团,承受着过量药物所带来的副作用。
  牙关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却抵不过骨节错位摩擦发出的噪音。
  在一片无光的寂静里。
  她想到多年前的角斗场,名为姬霜的黑发少女干净利落地打垮挑战者。
  画面一转回到几个小时前。
  她看到,成长为冷酷女人的姬霜将拳头挥舞向她的胸口。
  旧日舞台之下的欢呼喝彩,与刚才荒野丛林的窸窸窣窣,两者交错着在脑海中掠过。
  时不时突起一声凄厉的鸟叫。
  然后是翅膀呼哧呼哧飞离树梢的声音。
  银狐,不,是妄玫很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
  她的格斗技巧不如姬霜,硬要拖长战斗的时间,只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
  后天的努力家,总是比不过付出大量汗水的天才。两者是不平等的,谁说不是呢?
  所以她注射了兴奋剂,以忽视姬霜的攻击对她造成的疼痛,也把难以为继的疲惫不顾一切地抛之脑后。
  现在,恢复正常的痛觉加倍地向她宣示存在了。
  “好痛、痛得受不了……我需要医生……”
  她把脸颊埋在圈住膝盖的臂弯里,抽抽噎噎地掉下眼泪。
  不堪重负的身体,咯吱,咔嗒,胡乱地响着,像一具拼贴错误的机械模型。
  但是,风口浪尖上,她不能做出惹人怀疑的举动。
  无论是请皇家的私人医生,还是找叛军的后勤医生,都不可以。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该在的地方。
  在姬霜返回她身边之前,仿佛从未离开过一般,她出现在军事学院的私人宿舍。
  ——而且没有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她母亲派来盯梢的人。
  姬霜一点也没有留手,害她疼得要死。骨肉仿佛经历了重组,有种不再属于她的感觉。
  也许真的差点就没命了,谁知道呢?
  好在老师是救出来了。
  劫狱计划十分顺利。
  叛军的精英小队有条不紊地袭击地下监狱,把被关押的同伴无一例外地抢夺回自己这边。
  姬将军不在,无能的狱卒怎能阻止他们?
  身为首领的妄玫牢牢地牵制着姬霜,给了手下足够的发挥空间,没有造成任何己方的伤亡。
  想到这里,妄玫忽然哭得更厉害了。
  计划成功了,但她再也见不到老师了,对方即将返回联邦。
  也不会再有知晓她秘密的帮手陪伴她,她从此只会是孤单一人,独自运营着潜伏在暗处的势力。
  泪水把头发打湿了,黏糊糊地粘在脖子上。
  妄玫又想起老师的那句话:“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肩负起大人的重担了。”
  对啊,她早该意识到唯有自己是可以依靠的。事到如今还撒什么娇呢?
  是老师的关心,和姬霜的爱恋,给了她可以恃宠而骄的错觉吗?
  妄玫擦掉眼泪,咬牙忍痛起身,找出心爱的羊驼玩偶狠狠砸在地上。
  名为小羊的玩偶委屈巴巴,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了脏兮兮的灰尘。
  它成为了妄玫与过去决裂的牺牲品,是往事不会重来的证明。
  “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我不要了。”
  妄玫一脚把它踢到了床底的角落,就当它从未存在过。
  “不过是这点小伤,有什么哭的必要?”
  对着空气,也是对着软弱的自我,妄玫低声而尖刻地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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