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觉醒来已经天亮,越灿慢慢从睡梦中走出。
那天认真和薄晚照聊过后,越灿的“陪聊陪玩”业务并没有推销出去,薄晚照会跟她聊天,但依旧不提自己的事,更不会跟她说心情好不好。
越灿觉得自己像是有什么毛病,怎么总是期待薄晚照让她去哄。薄晚照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生活按部就班继续,转眼十二月底,又是圣诞又是跨年,大家讨论得闹闹哄哄。
购物软件的首页上也开始推荐各式各样的礼物,越灿刷到一个软乎乎的月亮抱枕,说是好梦抱枕,她点进去下单了一个。
圣诞节这天,南夏又在下雨,入冬以后的雨一场比一场冷。
一天忙碌完,薄晚照撑伞往回走,风湿冷凛冽,吹得她干咳了两声。她身体不太好,尤其是在冬天。
回去路上她顺道取了个快递,一个陌生快递,包裹有点大但不重,她看了看快递单,寄件人显示:送你一个好梦。
回到家,薄晚照直接给越灿发消息说:收到了。
越灿这时还在上课,但不妨碍摸鱼玩手机,她看到消息后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我?
薄晚照回:不会有别人。
这种小心思小惊喜,除了越灿,不会有别人这么做。太好猜了。
越灿无言以对,她怕薄晚照又不愿接受,主动说:想用这个预定蹭饭,可以么?
【bwz】可以
越灿在课堂上笑起来。
台上老师突然点名:“越灿同学真是人如其名,笑得这么灿烂,是有答案了吧?你来回答一下。”
越灿抬头,笑容骤停:“……”
下课后,越灿和白桦一起回宿舍,她们两个的节奏最同频,所以经常一起出没。
白桦是西城本地人,长相挺甜的一个女孩儿,性格开朗随和。
“过些天就要下雪了。”
“是吗?”越灿有点兴奋。
“嗯,一般跨年夜左右会下雪。”白桦作为本地人的经验之谈。她看看越灿,“对了,你跨年夜有什么安排吗?”
“跟朋友一起,她们元旦要来西城玩。”越灿边走边说。
钟然提前一个月就在策划这事了,说今年想跟洛扬来西城找她,正好三个人一起跨年。
……
薄晚照洗完澡出来,雨还在下,她没什么睡意,知道大概率要失眠,索性靠在床边看书,消磨时光。
时间过了零点,雨声依旧。
她翻着书页,耳畔的雨声拉扯着思绪,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讨厌雨天,或是说恐惧。
那时她还住在南夏下边的小县城,比南夏更湿润多雨。
她记忆里的雨天,充斥着男人疯狂的怒吼,暴戾的殴打,还有母亲薄芹颤抖啜泣的哀嚎求饶,以及密闭幽暗的衣柜里,那股冲鼻而窒息的樟脑丸味道。
曾经的“家”和雨天,都是让她战战兢兢的存在。
薄芹嫁过一个男人,叫冯春生。薄芹出身农村,家境贫寒,一心想要嫁个城里人摆脱命运,她十九岁那年恰好碰上了冯春生。被连骗带哄的,薄芹跟人私奔了。这在当时的农村很不光彩,薄芹也因此和薄家彻底断了联系。
冯春生当时是个小老板,条件还不错,薄芹以为自己跟对了人,第二年生了个女儿。冯春生脾气一直不太好,薄芹想着忍忍也就算了,过日子有点磕磕碰碰很正常,过了两三年相对平和的日子……直到冯春生破产又沉迷赌博,性情更加恶劣,只要心情不好便揪着薄芹殴打撒气,有时连同女儿一起。
打完又哄,哄完又打,宛如一场做不尽又挣不脱的噩梦。
一到雨天,冯春生便会心情不好。
薄芹不想女儿也挨打,会提前去敲邻居的门,卑微求着收留一下女儿。但这事很快就被冯春生发现,邻居也忌惮冯春生的暴脾气,有好心也不敢再帮忙。薄芹没办法,只好把女儿塞进衣柜藏着让她不要出声。
躲进衣柜,薄晚照浑身战栗,黑暗中耳边听到的哀嚎声更加凄厉。她那时还在上小学,有一次鼓起勇气拿了根棍子跑出去,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的疯狗,结果疯狗一记耳光扇过来,她眼冒金星跌倒在地,闷棍一下接一下狠狠砸在后背……
再后来,冯春生死了,死相惨烈——酗酒闯红灯出了车祸,被撞得四分五裂,脑袋被车轮碾得粉碎。
得知冯春生的死讯,才上初中的薄晚照面无表情,心底重重松了口气,而薄芹歇斯底里地大哭了一场,薄晚照看在眼里,她比谁都明白,薄芹的大哭之下藏着大笑。
往事已逝,但很多东西遗留在了骨子里。一到雨天,薄晚照还是会心悸,焦虑阴郁的情绪也比往常更加严重。
薄晚照算算日子,又有许久没去疗养院探望薄芹了。
时间已晚,她放下书本准备睡觉,瞧见一旁越灿送她的抱枕,她捞过抱住,能稍稍缓解一些不安,但无法代替真实的触碰,比如那天越灿给她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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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撞上周末,调休加起来有三天。为了赶上跨年夜,一放假,钟然拉着洛扬逃打飞的来了西城。
越灿早早跑去机场接机。
今天机场人多,好一会儿,三人组才碰上面。
“灿灿!”一见到越灿,钟然开心得原地蹦起。她看越灿怀里抱了一束花,“我们两个人你就捧一束花啊,怎么分?”
“你俩反正连体婴,一束够了。”见到好朋友越灿也心情愉悦。
钟然损着:“你就是抠门。”
洛扬在一旁无奈笑。
“不抠门,晚上请你们吃大餐,随便点。”钟然洛扬来她这边,晚上肯定她请客。
钟然开玩笑说:“吃你半个月生活费可别心疼。”
“反正我小富婆,不缺钱。”越灿帮忙拉行李箱,“走吧,我们先回酒店。”
她们订了市区中心的一家酒店,三人间,越灿今晚也不回宿舍了。跨完年钟然她们还会在西城呆两天,正好带她们到处逛逛。
越灿虽然来西城念书才不到半年,但哪儿好玩哪儿好逛都心知肚明。
回酒店安置好行李,又休息了会儿,越灿带两人去吃晚餐,就在离酒店不远的地方,是西城这座美食荒漠为数不多还算好吃的餐厅。
菜上齐后,钟然咔咔一顿先拍照,然后再开吃。
菜里有一道糖醋排骨,越灿走神想着,薄晚照今晚应该又是一个人吧。
……
薄晚照去了趟疗养院,探望薄芹。
城西疗养院托养的都是精神病人,症状或轻或重,薄芹算是病情严重的那列,发病时需要强行注射镇定剂。
冯春生死后,薄晚照原以为生活终于有了希望,但好景不长,薄芹精神崩溃了,后来确诊了重度精神分裂,长期的家暴虐待造成的。
因为薄芹没办法独自生活,所以大学她只考虑了南夏本地的高校,研究生也留在本校。
本来咬咬牙还能生活下去,不过近一年薄芹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她不得不将薄芹送进疗养院。
走进疗养院,薄晚照一路碰到形形色色的人,有的目光呆滞,有的精神亢奋,还有的大人像小孩一样。
今天是跨年夜,疗养院也有活动,精心布置了一番。
薄晚照在一群人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薄芹剪了齐耳短发,干净利落,正帮忙布置活动场地,跟旁边的人有说有笑,看着完全像个正常人。在她的印象中,薄芹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薄芹,你女儿来看你了。”工作人员上前提醒。
薄晚照走近,“妈。”
薄芹盯着眼前眉眼与自己相像的人,笑容瞬间消失了,神情变得呆滞,仿佛手足无措起来,眼神和肢体都带着躲闪回避。
薄晚照跟她说:“我工作有着落了,待遇不错。”
薄芹还是不理,一直摇头,手里的小彩球掉落在地。
薄晚照弯腰捡起,递还给她,“你在这边还好吗?”
薄芹重重挡开她的手,转身冷漠走了,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薄晚照被弃在原地,显然,薄芹还是不愿理她,只是比起之前歇斯底里的狂躁,这次算稳定。
薄芹原来一直懦弱温和,勤勤恳恳,精神失常后,才显露出暴躁易怒的一面,徐医生说,这是情绪积压太久造成的结果。
薄晚照只是将带来的东西交给工作人员,一些日用品和水果,然后独自离开。
“晚照?”
走出房间,薄晚照听到有人叫自己,她回头看见一位身穿白大褂,短发干练的中年女人。她微笑问候:“徐阿姨。”
“我就看着像你。”徐毓文笑说,“来看你妈?”
“嗯,好久没来了。”
“刚刚见面了?”徐毓文说,“今天跨年院里有活动,你妈玩得挺开心的。”
薄晚照点点头,疗养院的氛围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她之前见薄芹状态稳定了,想接她出来,但薄芹自己不愿意离开,还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后来薄芹索性不再跟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