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答案就在越发清幽的花园小路尽头。
“请坐, ‘潘’。”
芙罗拉城主在侍女领着小满绕路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处理完事务提前来到此地, 这一次她穿着款式简单的薄薄长裙, 透过一两层布料甚至能看到一点小臂和肩膀的轮廓，衣褶上都因四周挂着的小灯而泛着珠光，花瓣般粉色长卷发的上部分编成带有碎花首饰的辫子, 余下的都披着, 美丽得神秘又清新, 像森林里的妖精王后。
她真诚、温顺地看着小满，用略显俏皮的亲昵语调打招呼，也用那张“艾菲”的脸。
训练有素的侍女已经悄然退开，她完全不担心城主无法驯服这些粗鲁危险的参赛者。
小满沉默地走到那张放置了精美酒器的桌前, 但没有坐下, 是不加掩饰的抗拒防备姿态。
“你在生我的气吗？我不知道你来了我的城市……因为化名，我在前不久翻到一份非法赌场制作的下注资料时才发现是你。到头来居然比平民们还晚很多。”
艾利瑞特娜说。她的表情语气和肢体语言都很完美, 看上去完全真心实意。
“我没有生气。”小满微微垂眼看着她回答。
然后她直截了当地说出下半句：“——我只是疑惑，你为什么对我特殊。”
“哎呀……”养尊处优的城主好像为这种与心照不宣相反的从不知委婉为何物的交流方式感到惊讶, 有点羞涩地用手指掩了掩唇。
但她的手腕随即被小满握住拉开，动作不重，但还是显得冷硬粗暴。
不知道在哪个瞬间已经绕过桌子阻隔站到她身旁的小满用带茧的指腹按着女城主细嫩的指根关节，就几乎钳制住了她的这一侧上肢。
这身蓝黑色衣物在设计上趋近于独行的剑士，所以配备了材质良好的护具，艾利瑞特娜边缘圆润且光洁的甲面正抵在客人掌心坚硬的深色耐磨布料上。
“你是用这只手拉住我求助的。”小满用她一贯的陈述语气说。同时那双在夜晚环境显得色调更暗、蓝色却更加明晰醒目的眼睛直接地注视着她。
从小满利用外系魔法和自己的风格来给自己拉高胜率开始，贝尔纳鲁都斯注意到了她在交谈中可以说是天赋的某项优势，所以在来之前给了她一些指导，告诉她怎么更好的发挥自己的条件，至少别在那位心狠手辣的女城主面前落了下风。
“是呀。”艾利瑞特娜微微一愣，却只是心情不错地应了，丝毫不惊慌。
“你记得这么清楚，你也喜欢我吗？”她笑吟吟地仰起一点脸，问。
“不。你的喜欢和我认为的不同。”小满摇头。
“是吗。到底哪里不同呢？我觉得我的喜欢没有什么问题啊，自己一个人忙碌很容易无聊，看到你会开心，这当然是喜欢吧。我知道你是特别的灵魂，并不会为任何一份普通的爱情驻足，而这样的你，让我觉得非常……”
艾利瑞特娜说着抬起另一只手去碰碰小满的侧脸，动作小心如同青涩的女孩。她并未被再次阻止，于是笑得更明艳。
“……可爱。”她说出了这个词。
“不管是否留下，我都会对你很好，给你很多，而且那些早已经准备好了。这就是我的喜欢。”
艾利瑞特娜总结道。
小满思索片刻，但绝不是为她这一席话话而动摇。艾利瑞特娜凭阅历和直觉揣测她的念头似乎游移在扼住眼前毫无遮挡的纤细脖颈和先去坐下之间，只是最后放开她的手腕选择了后者。
“你拥有很大的权力、财富，还有美丽。”小满并不会掩饰对艾利瑞特娜客观的肯定。以刚刚的距离即使是夜晚环境她也看得出艾利瑞特娜脸上毫无妆容，和作为艾菲来请求她的那时一样。但素颜只会让这份美更加鲜明多变，上一刻惶然可怜，下一刻狡狯灵动，又隐隐约约带着危险气息，是不容置疑的顶尖美貌。
“比起我们，你不缺什么，所以一直在施舍和玩弄。我想，喜欢应该是很重要的。把一个人加进自己的人生，为了她去做任何事。”
小满很认真地慢慢说道。
“真遗憾。难道施舍不好么？”艾利瑞特娜略变了变坐姿，带出一丝理所当然的傲慢，“我付出努力争夺权力，当然可以高谈阔论，轻轻松松的摆弄下一层的人。这很公平吧。”
“就像你见到的那些参赛者——因为我一直在举办的竞技赛，那些人不用再去打黑拳，可以与商会签一份较为便宜的贷款协议，搭他们的路线来芙罗拉城，接受完整的制度保护，不是比烂在老家的排水沟边更好？如果没有我施舍的好处，他们的结局会更糟一万倍。所以这样看来我当然也爱着我的居民们，是真心话。”
“但你的居民从来只包括兽族。”小满略过无用的争论。
“……是这样的。难道不可以吗？”艾利瑞特娜眨了眨眼。毕竟生成弃族的那些同胞实在是太弱小也太没用了，导致六百年来兽族的思维定式已经完全形成固化，根本不觉得弃族的边缘待遇有任何问题。看艾利瑞特娜的神色，小满已经想到她大概会真心认为芙罗拉城在她治下，已经是对弃族很好的地方了。
事实上虽然已经被刺杀过一次，可艾利瑞特娜根本不知道素袂的身份。因为很多弃族本就是在城镇中活不下去便常年结队流浪为生，当初她弟弟以放猎犬等方式残忍害死的那一群也包括在内，所以即便再怎么查，也不能从素袂查到当时还是未曾觉醒血脉的某个弃族少年身上去。
或许是避免让同类被迁怒，素袂下手时没说任何泄露身份的话，这让艾利瑞特娜和其他人都认为他是某个势力派出的刺客，年少莽撞所以义无反顾，还拥有不错的实力和装备。
“我不是兽族。”小满说。
艾利瑞特娜眼睁睁地看着以假乱真的狼耳和狼尾在渐起的夜风中化作微末火光逸散，让人注意到她灰黑色的头发。
再怎么心机深沉，艾利瑞特娜也未曾预想到这一步，她终于睁大眼睛，一副被吓到的惊愕神情。
“你是残缺者？你……我从不知道你们可以使用外系……”她喃喃着。
“是。以后也会是。”
小满说完，似乎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周围随之瞬间陷入黑暗。
以小满的性格其实更倾向于不和艾利瑞特娜聊天，但就如贝尔纳鲁都斯所料，城主府里被铺设了禁止施法的防御手段，她评估后要花上一会儿功夫去拆解，因此才用龙王指点的方式，先装作对方偏好的性格举止，投其所好吸引对方的兴趣，再引她聊起感兴趣的话题拖延时间。
她的老师像是很担心小满由于是他弟子的身份被同行找茬，花了好几天特训过小满如何最高效率地去破坏对方的完成品。这事当然是外系的元素更擅长，水、风、木和土石同样可以造成破坏，但在极致的锋锐方面都不如黑暗和光。
完成破坏之后她所用的这个魔法也是从贝尔纳鲁都斯那儿得来的。
“老师接走我的时候，也是用了这个。”小满告诉他。
因为是老师用过的法术，她亲眼见过，更肯定自己做不到，她能调动的魔力量跟老师完全没法比嘛。
“他们做实验的习惯清掉杂物不留隐患，覆盖的面积太大才会有那种附加效果。”
贝尔纳鲁都斯事先拿“街那头的烤肉串和烤饼放在一起很好吃你去买吧”支开烈烈，笃定地说：“你只要弄出一个房间的范围就够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足以割断她的脑袋带走。”
的确足够了。小满想。来时被带着绕路已经让她摸清了大致地形方向，而黑暗元素形成的薄刃要割断喉骨也比普通的刀剑要更轻松。
那就动手吧。
既然素袂那时没有倾诉仇恨，必然是经过考虑认为已经没有意义了，那么她也不必先说明缘由再杀人。
“起猛了，看见少年漫主角在杀人。”原骞开着三号在远处观察，以他的实力当然不受这点法术影响，看得见进展。
即使全程参与，但当亲眼看见小满手起刀落，收起城主的头颅转身隐入黑暗，对他的冲击还是会有一些。
[那你帮她挑个粉色的盒子中和一下咯。]副官先生云淡风轻地说，显得只有原骞自己大惊小怪。
……怎么忘了，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危险人物。即使原骞相信他不会滥杀无辜，但肯定的是副官先生仍然绝非什么反差萌设定的可爱善良型魔王。
[不过少年漫主角难道就不能杀人了？好像不是吧。]
“确实啦，也有很多是会杀的，不如说坚持完全不杀的那类会导致故事很难讲，要么是中短篇要么逻辑崩塌腰斩，要么强行机械降神……”原骞回忆着他看过的或知名或淹没在纸页间的作品，说。
小满看来应该是不需要接应，那他就放心了。趁着一切都还有贝尔纳鲁都斯兜底，让小孩多培养一下能做主决定事情的思维也好，毕竟之后的四号五号看脸就不是正常人……被当做幼崽来悉心保护的资格就快到期了，毕竟主角会是永远的少年，但不能是永远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