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你们不怕老师吗？”小满看着这些前后簇拥她准备盛情招待的学徒，感到诧异。
“为什么要害怕？他又不虐待学徒。”一名身材和行走姿势都像中年人却顶着副稚嫩面孔的学徒说着上下看看小满，“你这不是在他手下过得非常好嘛。或者你是从几百个人里活下来的唯一一个？那我们倒是要考虑一下了。”
“老师应该只教过我一个人。”小满替老师澄清道。
个头娇小却穿着唯一一件中级身份法袍的兔族女性学徒早就亲昵地抱着小满的手臂一起走，半点看不出方才对其他同伴不假辞色的高傲模样，大约是掺杂着一些个人的偏好。
她目光流转地仰首看着小满，愉快又甜美地说：“今晚让我陪你住吧，方便向你讨教。好不好嘛？”
“……”小满稍微迟疑了一会儿，看看她法袍领口里露出的是规整的贵族便装，尽量选择信任一次施法者们高贵的品格，把她说的讨教当做是单纯的施法层面的讨教来理解，于是点点头同意她的提议。
有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室友，秘银之城这边也能感到放心了吧。而选择她总比其他人要容易接受些。小满想。
她已经拥有战斗的能力，但还是不喜欢起争执。在对方明确表露出敌意之前，小满还是想让气氛维持在稳定的范围内。
恰好施法者也往往具有这类非必要不主动挑衅的优秀素质，就像拉萨瑞斯总能平静地对付那位不但眉眼凌厉，性格亦是“稍微”有些乖张的朋友。
因为他们是野兽之中必须格外沉静，惯于先动脑子的那一部分，所以才被形容为血液里仿佛流淌着那稳定、曼妙、澄净而均匀的秘银。
所以小满在秘银之城的生活称得上顺心遂意，毕竟施法者又不需要平民们那类以凶悍粗野作为直观表示不好惹的保护色的生存本能。
至于有时会混在和睦态度下的各种潜台词，小满并不在乎。
她很明白自己由于有那样一位老师，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高层认可，保证她不会被随意欺负。所以只要不打算彻底融入这个地方并获取什么利益，她就至少已经拥有了做自己的资格。
“……我很荣幸。”对于约露缇娜明显的表扬态度，小满不卑不亢地应下。
“连微表情都很像。”约露缇娜看着她，说。她柔和的眼神使长睫下微微露出的棕金色都不再突兀了。
“其实我们邀请你来的目的，也与你的老师相关。”
小满静静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一直以来，即使拉萨瑞斯·司迈拉格德已擅自强渡过星辉之父所划定的生死之界限，成为一个悖逆者，‘秘银’却从未否认过他是同胞，更在圣堂与至圣之城前一直以偏倚为表态。”
“所以数百年来他与圣堂之间从未爆发过真正意义上的冲突，只有那一纸悬赏令，和挂在口头上的必须剿除，这算是为了禁止他人模仿的胆量才作的样子。”
公主殿下代替约露缇娜开口，看着小满徐徐说道。
她即使没迈入施法者行列，必然也是个卖相优秀的政治家，此刻毫不以年龄或身份自矜，对着一个连平民都会欺压排挤的残缺者，从眼神到语气都真诚无假。
但小满选择只取信一半，把剩下的当做是在邀功。毕竟除了老师，别的贵族阶层仍是狡猾与税收的代名词，在她这儿可没有全盘信任的权限。
“现在我们有一个任务委托于你，不管成功与否，秘银之城都能够以此说服圣堂来撤销悬赏令。”
……重头戏来了。小满默默想道。她尽量摆出认真倾听的态度，心里仍未放松戒备。
即使这真的很诱人……即使我的确想为老师做些事，但她们还没说代价，开出的条件没美好得像是诱饵。
“十天之前的那场仪式名为‘卡莉塞预见之眼’，复原它的正是你的老师。而我们用它测明的，不仅是未来，更是过去——我们的父究竟是怎么了，才让兽族变为弃族，让我们失去塞壬与海。”
拥有王族身份的公主声音低了下去，她的眼中是真切的担忧。
“为了这场仪式，秘银付出了一位智者。”约露缇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平静地接过话。
“而仪式向我们展现的未来是近在咫尺的毁灭。刚好，那使父与祂创造的这个世界崩溃的怪物……正在搜集残缺者。”
小满看着那张合的优美的唇，心底轻微地涌起战栗。
正如她预料的，之后由公主继续说出了具体的内容：
“你已经展现出了力量，所以我们有一个计划——请你等他再次出现，并假装被他带走，找到机会创伤他。再之后的事就交给我们。”
“这样拯救世界的举动，秘银为了酬谢你的付出，自会为拉萨瑞斯阁下与残缺者正名，而且圣堂也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我可以全权代表王室，现在就向你做出这个承诺。”
这是真实的想法、真实的意图、真实的承诺。
小满的天赋这样得出结论。
她低头沉吟着，约露缇娜善意地没有强迫她立刻回答，只随意捏塑着插花上新鲜的水滴，自带压迫感的公主殿下则起身去再要一份茶点。
在这些人持有的信息中，显然不包括尘醒告诉我的那部分……所以他们会理所当然地得出结论，把那个人视作一切的罪因，以为是他的存在才导致星神变成这样。
我知道真相并非如此，可是既然尘醒都没有告知这些势力，我也没必要主动说出来。
但他们开出的条件很好。
非常好。为了老师和妈妈，我想要拿到这份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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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按照从素袂、老师和艾利瑞特娜那里学到的东西……这样说吧。
“我可以同意。”
小满抬起头，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试探和迷惘，这些情绪在她的脸上并不会显得令人讨厌。
“只要贵城与王室真的愿意履行承诺，让老师不再被敌视，不用住在那么偏远的地方……我去做也没关系。”
她用着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字斟句酌的口吻做开头，慢慢说道。
“当然。我们非常感激。”
约露缇娜放下那颗只有指甲大、形态却栩栩如生的鱼尾人身的水滴，笑着说。
小满眼前却是那张拥有熟悉轮廓的面容在乍然受伤时，讶异后选择暂时道别的怅然模样。好像看着她把一份唯独给出的信任抛掷在地了，但并没有因此生气。
她像约露缇娜那般垂下眼帘，喝着不再尝得出甜味的茶。
[聪明人就是好，会全自动助攻的。]副官先生一边转播这谈判全程一边感慨道。
“太坏了，居然拿我来当筹码算计小孩，说好的是老朋友呢栎露缇女士……”原骞顶着尘醒的壳子毫无形象地往后一瘫，在和煦的阳光里闭上了双眼。
[证明你这老师演得好啊，成功换来孩子毫无保留的一腔孝心。这不，为了给你正名都答应来砍我了，你赢大了啊演员先生！]某人还在继续火上浇油。
赢了又有什么用，反正这只会让原骞愈加良心作痛。
他无声地侧身缩了起来，按着尘醒一蓬丰厚的长发捂住耳朵和脸。
[先别自闭，五号之后的戏份算有保证了，但你对四号和六号就没想法吗？]
“没……余额够用，我先歇歇。”原骞虽然这样说了，还是额外去关注一番自由行动的阿玛拉。确认这位圣堂之剑今天也在普通地四处奔波维护人们的祥和生活，锋利到不沾鲜血，才又合上了眼睛。
[这样显得我在抢戏哎。]见光说无用，副官先生只好启动“涅菩”，亲自站在躺椅旁边弯腰戳戳。
“都是配角还有什么好抢的……”原骞闷声回答。
只要他摆出这样一副什么都无所谓了的样子，从前家族里那些对找事和明争暗斗乐此不疲的货色都拿他没办法，换成副官先生这样不讨人厌的反派更是无计可施，只好任由他这样。
当然，凭原骞的了解他知道凭队友的记仇属性，之后还有的是算账的时候。
但这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他逃避地想道。
第082章
“好, 那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来做。反正你在看着吧，就像‘祂’那样。”
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怪物离开了。
虽然原骞明白副官先生的意思只是他可以随时看到五号的动向和取回控制权，属于彻底胡乱发挥前的免责声明, 但经过一些调整后这话听起来总有种嘲弄意味, 就好像尘醒是个多么坏的、像星神一样并不在乎兽族以外任何意志的冷酷人物一样。
其实原骞只是本性难移而已。没了近在眼前的生存压力和协助主人公的紧迫责任后，他开始逐渐向从前的作风靠拢, 在旁人看来愈加柔软而被动, 像是暂时没感觉到压力于是在海床上散漫飘摇的一团刺胞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