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梅没有在家里看见贝利尔和诺蓝,顿时一股邪火扑面而来。
  他给贝利尔拨通讯,没接。
  他给诺蓝拨,没接。
  给军部拨,这次有虫接了。
  “梅长官您好。”
  “军部现在有什么虫在值班?”
  “巡逻组二组在值班,还有艾尔法上将和远征军突击小队,他们带回来一个雌虫,还有您弟弟贝利尔阁下,您有事找他吗?”
  “有,给我接。”
  梅柔和的声线不动声色。
  蝶翼突破骨骼生长出狰狞形态,犹如血液铺洒翅面,顺着翅骨蜿蜒而下,血腥而残酷。
  “啊……抱歉,梅长官,艾尔法阁下似乎和那只雌虫有事情单独商量,您需要我帮忙留言吗?您知道,远征军最近在民众间的声望极高,我知道他对您不算友好,但我们是不是可以避免一次不必要的纷争呢?是我多嘴了,长官。”
  梅只有一句话:“你在为谁做事?”
  对方立刻道歉:“我立刻就去叫!”
  “不用了。”梅没想为难打工虫,“当我没问过,不用记录。”
  “是!”
  挂掉通讯,梅望着雪,静静一个虫坐了很久。
  即将要失去的恐慌席卷了他的生命。
  梅喃喃自语,“妈妈,给你自由,是不是我做错了……”
  不是的,不是的。
  好多年前,梅还很小,是祭祀神殿的打水工,每天负责打水浇灌花圃,每天都脏兮兮的。
  后来有一天,他被盛装打扮送往神殿正厅,被告知,他即将成为外星变异虫族的祭祀品。
  他坐着束缚轮椅,坐在窗前,等待死亡。
  年少时分就显露出格外出色外貌的雄虫拥有美丽的金发,血玫瑰般红的眼珠,只是他阴郁的眼神、死寂的面容,给这份美丽笼罩了一份潮湿的森冷。
  直到虫族年轻的王和阳光一同照在他的窗前。
  诺蓝看见了他,拯救了他。
  “我要他跟我回去,教授我关于神秘学的知识。”
  诺蓝趴在窗前,朝他伸出手,笑得很可爱,“你要不要跟我走?只有这一次机会哦,错过了,就再也抓不住了!”
  梅犹豫了一下,然后迟疑地伸出手。
  诺蓝的指尖传递出治愈的能力,使他被掰断的双腿重新站立起来。
  从那之后的每一年,都是梅此生最美好的时光。
  …
  直到后来,180岁的梅注射了延缓生长的针剂,用燃烧精神力为代价,一年复一年地等待着诺蓝回来。
  一直到今天的第2005个星际年。
  …
  梅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手指轻轻按在冰冷的玻璃上。
  他希望艾尔法能照顾好诺蓝。
  可他也希望,艾尔法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梅把脸颊轻贴在玻璃幕墙上,呼出一口湿润的白雾,在玻璃上一笔一画地写着诺蓝的名字,默默地等待着。
  …
  …
  星网上有关于“阿尔忒之冠”的新闻愈演愈烈,神秘的买主没有留下任何身份信息,一时间舆论不停,都在逼问王庭禁军什么时候能找回虫母,真是一群废物。
  诺蓝觉得倒也不怪他们,至少他看见拉菲尔就心惊肉跳,能不回王庭就不回去。
  诺蓝关掉光脑,然后抻了个懒腰,趁机把尾巴露出来,活动一下懒散的银尾。
  都是虫卵,好累好疲惫,但还得接着怀。
  至少还要三周多才能把虫卵生下来。
  …
  艾尔法洗得很快,这是他在远征军留下的习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开战,所以尽量以最快速度清洗自己的脏污。
  制服也被洗干净,晾在了风干舱里。
  艾尔法有很好的生活习惯,还有就是,他不想弄脏诺蓝的房间。
  诺蓝看着艾尔法光着脚走出来,上半身光滑冷白的肌肉群比起从前更有爆破力,胸肌好像也、也更大了,肋骨下方骤然收窄的腰部包裹着紧实的肌肉,再往下,浴巾挡住腰胯的部位,有一圈很明显的凸起……成年雄虫的尾钩通常盘在腰上,因为某些雄虫的尾钩太长太夸张,没有地方摆放。
  诺蓝又不是没和他在一块睡过觉,但是哪一次也没有这一次局促。
  可能……艾尔法彻底成长为了强壮的成年雄虫,他们之间的体型差距更加悬殊,艾尔法能单手抱起他扛在肩上,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也能轻轻松松把他笼罩住。
  艾尔法坐到他身边,“这次干净了吗?不干净的话,我再去洗一次。”
  诺蓝立刻说:“不用了,很干净。”
  艾尔法点点头,擦了擦头发,水珠顺着他发梢落到他肌肉的纹理中,诺蓝看了一眼他,立刻被他抓住,艾尔法迟疑地问:“我很丑吗?”
  诺蓝尾巴弹了弹:“不丑啊。”
  哦,原来是艾尔法身上的伤疤,有些太深了,或者是受伤过太多次,有点难以消退。
  【还是挺帅的…该死,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他的脸。】
  艾尔法终于听见了诺蓝的心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触须轻轻晃着。
  喜欢什么都好。
  “喜欢”就好。
  他最怕的事,就是诺蓝恨他一辈子,而他无法赎罪,只能一次又一次恳求祂的原谅,永远惴惴不安,永远提心吊胆。
  诺蓝躲进被窝里,背对着艾尔法,很快,艾尔法从身后靠近,双手环抱住诺蓝的腰,手掌也许是无意,也许是刻意,搭在了诺蓝的尾部孕囊前,指尖轻扫而过,一些沉稳有力的安抚力量就灌了进去。
  关于诺蓝肚子里的虫卵雄父究竟是谁,艾尔法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他的指尖绷紧着妒意,却强行告诫自己要冷静。
  可是一丝丝酸涩还是从他的字里行间偷泄而出。
  “小可爱。”他知道诺蓝没睡,执意要问,“你对其他虫和对我,好像永远把其他虫放在第一位,你又该怎么给我交代?”
  艾尔法的手指擦过诺蓝殷红的眼尾,温柔地、无法拒绝地捧住了诺蓝的侧脸,“别不承认,我抓住过你很多次,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艾尔法的质询似乎也等待了多年。
  可是也只有艾尔法敢问虫母: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诺蓝几乎一下子就想起来,自己曾经确实这样做过不少次。
  这下轮到诺蓝理亏。
  诺蓝的气焰都灭了,“好了,过去的事都过去吧…你现在安全回来了,没有什么事比这还幸运。”
  “过不去。”
  艾尔法欺身过来,诺蓝往后退,但是床有长度,诺蓝最终退到角落里,缩着脖子像只畏缩的小垂耳兔。
  怀孕的虫母好像皮肤的每一寸都沾染着柔和的母性光泽,艾尔法轻轻咬住他的耳尖,诺蓝轻呼了一声,触须颤颤巍巍地抬起来,眼眶一点点水润,“你别太过分……”
  “我很过分吗。”
  “明明更过分的是别的虫。”
  艾尔法的手掌落在他的尾根上轻揉,诺蓝的手被他握在一起,无法逃脱,而肚子里的虫卵感觉到另一位强大雄虫的安抚和警告,全都老实下来,一动不动装乖。
  “就知道欺负妈妈。”艾尔法低声说,“和你们的雄父一样。”
  虫族还没出生前就深谙丛林法则,恃强凌弱,想压制他们,必须强硬。
  雌虫只能被称为雌父,妈妈这个称呼只能是虫母用的。
  诺蓝有点羞愧:“你……你知道了?”
  艾尔法:“你是虫母,我如果认不出来,不是和其他虫族一样愚钝。”
  诺蓝:“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艾尔法摸了摸他的脑袋:“没关系,你要自保,这很正常,是我没有做到保护好你,让你受惊了。”
  虫卵们多多少少会像雄父的性格,蝶族生性温柔,哪怕是叛逆,也会顾及妈妈的母体而乖巧下来。
  如果是艾尔法的孩子,可能会折腾他吧,那会是一群很有主见和攻击性的虫卵。
  重新躺下后,艾尔法在背后拥抱着他,沉默无言,散发着淡淡的温暖清香。
  夜太安静,诺蓝忍不住转回身,脑袋躺在他臂弯里,下一秒艾尔法就牢牢抱紧了他,好像忍了多久似的。
  诺蓝被安全感包围,睡意上头。
  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他迷迷糊糊问了两句什么……
  “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
  “队长,我好想你……”
  艾尔法将诺蓝搂进臂弯里,心如刀绞。
  为什么不告而别?
  只是想争取战功,为诺蓝换取更多生活保障,这样的话,哪怕自己死了,保险受益者就是诺蓝。
  留给诺蓝的是数以亿计的资产、星球领地、福利保障、医疗技术资源,那些用钱换不回的东西,只能用命来换。
  否则的话,虫族凭什么在没有虫母的情况下依然能保持强大的凝聚力、战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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