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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他想到自己最喜欢去的那个小亭子,他会在里边喝茶、看书、吃点心、玩游戏……
  这令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缓慢。
  “她非常惯着我,整个王宫就属我最无法无天,谁也管不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有事撒个娇就蒙混过去了。”
  “所以我总是偷懒,别人上课我溜去凉亭玩,一玩就是一整天,还不会被骂。”
  “因为这个,一些旁支的孩子很妒忌我,私底下偷偷管我叫‘废物点心’。不过就算我不用心学,功课也完成得比他们都好,谁才是废物一目了然……”
  说到这里,祁绚轻轻哼了声,眼中流转出狡黠与不屑的光华。
  真是既幼稚、又骄纵。
  温子曳心底微微一动,几乎能透过这样的描述,这样的神情,看见少年时期的祁绚,那位备受宠爱、自由自在的小王子。
  时光是很神奇的东西,能将人雕琢得面目全非。
  单瞧眼前即便在回忆往事,也仍旧习惯性维持着冷漠表情的白发青年,再想想对方这些天所表现出的惊人的适应性与专注力,温子曳实在很难把他与他口中颇为任性、娇气、惫懒的小家伙联系在一起。
  他有点好笑,还有点陌生和新奇:“你以前居然这么不乖?”
  祁绚抿住唇,半晌才说:“不需要乖。”
  那个年纪的孩子,有几个能安分坐住的?
  所谓的“乖巧”,只不过为了讨大人喜欢。
  而祁绚不一样,他天生就被偏爱着,母亲温善不说,就连人人畏惧的父王,在他面前也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顶多板起脸来训斥几句,目光里藏不住慈爱与笑意。
  他横行霸道都来不及,哪里需要委屈自己听话扮乖?
  想到这儿,祁绚忽然觉得有些羞耻——他小时候欠的债全还在当下了,大少爷成天哄狗似的夸他乖。
  温子曳明白他的意思,联邦加密资料库中的记载果然不错,祁绚的确非常受狼王和王妃喜爱。
  感慨之余,温子曳不禁更加困惑,听了半天,他没能找到任何值得祁绚“去死”的理由。
  父亲青睐,母亲疼溺,还是一等一的天才——他记得祁绚是银月帝国唯一一只生来精神力就有s级的玉脊雪原狼,就算兽人的s级没有人类这边稀罕,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放在哪里不被高高捧起来?
  可偏偏,他没有留在王宫争权夺利,稳定狼王之位,反而小小年纪就假死流落蛮荒。
  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温子曳沉吟着,不知该不该问出口。
  一方面,他的契约兽,他的狗,身为主人,他是务必要摸清的。
  另一方面,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在他们之间实在太难得了,这个问题恐怕会涉及到祁绚不愿回忆的伤痕,一旦开口,宁静的气氛注定被打破。
  斟酌片刻,他半真半假地开了口,发出一道叹息。
  “真好。”
  温子曳扶了扶眼镜,露出似是羡慕、似是感慨的笑容,“原来你是这样长大的。”
  他的表情太过刻意,一看就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但依旧沉浸在往事中的祁绚心还软着,下意识轻轻问:“少爷呢?”
  “我?”温子曳做作地愣了愣,避之不及般垂下眼睫,闪躲开目光,平静的语气下埋藏着淡淡的失落,“我的故事很枯燥,没什么好说的。”
  寂静的昏暗中,青年独坐在桌台对面,温柔面相一半隐没在阴影中,模样十分失魂落魄。
  他微微张启嘴唇,无言良久,喃喃低语:
  “毕竟……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母亲。”
  “少爷……”
  祁绚认为自己今天的脑袋可能出了点问题,他居然觉得这样的大少爷很可怜、没办法置之不理。
  他舔了舔虎牙,舌尖闪过一丝刺痛,半晌才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上次听你弟弟说,你以前都跟着父亲在第二星域生活。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啊,上钩了。
  温子曳暗笑,转头凝视着祁绚的亮亮的眼眸,心底疏忽一动,到嘴边的假意有几分掺了真:“不知道。”
  祁绚:“?”
  “在第二星域,我从来没有走出过父亲的研究所。”
  讲出这句话时,温子曳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脸上刻意摆出的苦涩也消褪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冷静,语调风轻云淡,“十五岁前,我一直呆在那里面,吃饭、睡觉、学习。”
  “从来没出去过?”
  祁绚睁大眼睛,“他不是你的父亲吗?为什么要囚禁你?”
  “囚禁?”这下换温子曳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尔后“嗤”地一笑,“你误会了,他没有囚禁我,是在保护我。”
  “保护?”
  温子曳点头:“对,你既然从形云那里听说过关于我的不少事情,想必也知道温家在那些反动派眼中的地位。早些年,动荡并不局限于中央星,就连第二星域也有他们的人手,而我作为温乘庭的长子,天赋出众,自然被视为眼中钉,欲除之后快。”
  “那会儿我虽然精神力等级高,但脑域发育不完全,对敌袭完全没有反抗之力。所以我父亲就将我安置在研究院里,那里是除了政治军事要地以外,一个星球防御最严密的地方,很安全。”
  他说着,忍俊不禁地瞥了祁绚一眼,“另外,辟个谣。研究院可不是真的‘院’,也别以为是什么暗无天日的封闭建筑……它跟一座小型城市没什么区别,我在里面顶多没法出门旅游。”
  “……哦。”
  祁绚有些郁闷,虽然他这些日子努力了解了不少常识,可联邦实在太大了,要学的东西太多,他貌似仍然是个文盲。
  不过这样也好,他觉得温子曳刚才的状态不太对劲,就像触发了什么自我保护机制,飞快收敛起外露的情绪,变得面无表情。
  他还是比较习惯微笑时的大少爷。
  这么一打岔,温子曳的态度自然多了,口吻也懒散起来:
  “虽说你弄错了意思,但也差不多说中了……小时候的我,跟被囚禁也差不多。没有谁限制我的自由,可总有无穷无尽的知识等着我去学……军政、农商、科技、历史、才艺、体术、察言观色、人情世故、御下手段……除了父亲和一个又一个老师,几乎见不到外人,也没有空余的休息时间。”
  祁绚光是听他罗列的一大串就头晕,难以想象温子曳过的是什么日子。他问:“你不累吗?”
  “还好。”温子曳端详着他的表情,开了个玩笑,“我毕竟是未来要成为温家家主的人,了解这些都是必要的。”
  虽说,他如今连执掌温家也放弃了。
  温子曳说得满不在乎,祁绚却笑不出来。
  他心里有如铅灌,诡异地沉重。
  “比起累……”温子曳隐约出神,“寂寞更多点吧。”
  说完,他深吸口气,太阳穴砰砰作痛,他探手按住额角,制止自己再往下思考。
  分明是为了引动祁绚才走出的这步棋,不知不觉,他竟当真有些入戏了。
  他用力揉搓着太阳穴,将心底的烦躁抚平,再度看向祁绚。
  那双清澈的绀紫色瞳孔中,不出意外地浮起一丝怜悯,一丝不忍。
  沉默良久,祁绚问:“一个也没有吗?”
  “什么?”温子曳明知故问。
  “同伴……朋友……能说说话的人。”
  温子曳朝他笑了笑:“你啊。”
  “……”
  祁绚心口猛地一滞。
  他顿了顿,面颊泛红,几乎有点恼怒地:“我是说以前!”
  温子曳没有回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可可,反问:“你呢?”
  “我什么……”
  “同伴、朋友、能说说话的人。”温子曳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其中的每一分变化,“比如说——祁铭?”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刹那,祁绚的瞳孔深深收缩。
  他难得有些颜色的面容似被风霜拂过,一瞬凝结成厚重的冰壳,将起伏的情绪重新裹入其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祁绚冷冷地瞪视着温子曳,缄默不语。
  但这已经晚了,温子曳将他的过度反应纳入眼底,手指关节叩了叩杯壁,若有所思。
  早在他初见祁绚,将人错认成“祁铭”时,对方露出的厌恶就可以说明很多事情,他心中一直有所猜测。
  现下稍稍试探,果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温子曳的“察言观色”不是白学的,眼神、表情、面部细微的变化,他东拉西扯,甚至把自己的过去拿出来卖惨,为的就是祁绚共情且松懈的这一刻。
  这一刻所呈露出来的东西,是藏在潜意识中的、无法说谎的真相。
  “祁铭……”温子曳轻声念叨着,从大脑数据库中调取出这个角色的资料,“现任狼王亲生兄长的独子,直系血脉的玉脊雪原狼,与你同年出生,按辈分来算,应该是你从小一块长大的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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