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祁绚摇了摇头。
“你是受害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说得坚定而郑重,声调压沉,“错的是苏家、是苏枝、是造就了如今局面的那群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应该考虑的是去不去原谅,而不是有没有做错事。少爷,不要苛责你自己。”
“二少爷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明白是非好歹……你不要太小看他。”
温子曳看到他眼底好像燃了一团火,灼灼地烧着,充满冰冷与怒意。
这回温子曳不会判断错误,他很清楚祁绚是在替他生气。
为他曾经遭受的所有委屈,他难以启齿、难以释怀的那段过往。
他突然就平静下来。
“所以……形云说了什么?”
“他让我先别告诉你,看上去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但你还是告诉我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能瞒着你。”祁绚亲了亲温子曳的手腕,目中流露出一抹狡黠,“再说,我又没答应他。”
温子曳只觉手腕发痒,心口的沉重随着这个玩笑缓缓褪去。
“好吧。”他长长叹了口气,靠着祁绚发呆,片刻,不确定地问,“你觉得等他冷静完,我们会怎么样?”
“要我说的话,你们该好好谈一谈。”祁绚说,“然后和好如初。”
和好如初……
温子曳咀嚼这四个字,真是过于美好的幻想。
不过,也许是被祁绚的乐观影响了,他竟也开始觉得那并非不可能的事。
“我还有一个问题。”
祁绚瞥了眼温子曳恢复寻常的神情,跟着凝重起来:“我想,我们大概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温子曳屈指敲了敲沙发扶手:
“这件事情,我确定没有第三方知道。苏家做贼心虚,还要仰仗形云和温家的关系,不太可能自绝后路。到底是谁告诉的他?”
在形云的契约仪式之前披露出来,又安的哪门子心?
是单纯不希望温形云契约成功、以期败坏温家的名声,还是另有图谋?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联系雀巢的动作,温子曳总有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等等。
“雀巢……”
温子曳眯起眼,怎么把它忘了。
三年前的“车祸”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他和苏枝,不是没有人知道。
作为中途介入、伏击他的一方,温子曳不知道星舰下的那一幕,对方究竟目睹了多少。
更何况,涅槃宫主想报复联邦是不假,但他难道会轻飘飘地放过他们这群罪魁祸首吗?
“不行。”深思熟虑过后,温子曳有了决断,“契约仪式不能办,我们得去苏家一趟。”
祁绚点头,正打算安排行程,脖颈上的终端忽而响了一声。
通讯界面强制弹出,温文儒雅的男人在投影中不动声色地望着沙发里依偎的两人。
他微笑道:“午安,子曳,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温子曳的后脊顿时绷紧了,他不由自主地挺腰坐直,唇边露出如出一辙的微笑。
“很遗憾,动用特权强行开启终端联络侵害了公民的隐私权。”他扶好眼镜,客客气气地说,“三秒内还不登出的话,哪怕你是我基因上的生父,我也不得不检举你,第二星域的议长阁下。”
温乘庭双手交叉,支在下巴颌上,听见来自儿子的威胁,神情依旧没有一丝变化。
“根据联邦核心法,联邦的安危凌驾于公民权益之上。我只是依法行事,你的检举恐怕毫无意义。”
“联邦的安危?”
温子曳对上他仿佛看透一切的视线,脸色微冷,“我倒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要被扣上这样一个罪名,能否请您解释一下呢?”
“子曳,有些话直说出口就藏不住了。”
温乘庭摇头,“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
听到这儿,温子曳终于忍无可忍。
他就像一头领域被侵犯的狮子,浑身的鬃毛高高炸起:
“这个家里只有我和我的东西!议长阁下,但凡你还有一点羞耻心,就知道不该越过主人私自联系他的契约兽!”
“你在生气?”
温乘庭一瞬没有掩饰住讶异,他若有所思,又仿佛怀念,“从六岁以后,你就没有当面和我闹过脾气了。真罕见。”他接着看向祁绚,“看来,子曳不是一般地喜欢你。”
“……”
祁绚冷冷看回去,他能感觉到温子曳非常愤怒,这种愤怒里甚至掺杂了一丝惶恐。
对温子曳这位管生不管养的父亲,他从来没多少好感,不屑于理会。
但让他的少爷这样不安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你是来找我的,有话就请直说。”
祁绚嗓音寡淡,他低首一一捋过温子曳的后颈、脊背,无视温乘庭的目光,自顾自安抚着温子曳的情绪,眼皮都不抬一下,“少爷喜不喜欢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可是他的父亲。”
“我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祁绚说,尖锐的指甲划上颈环,“你还有十秒钟的时间可以用来解释,不然,我觉得少爷很乐意给我重新换一个终端。”
“……他连标记环都没舍得给你带?”
温乘庭的吃惊取悦了温子曳,他发出一记冷笑,炫耀似的:“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来维系感情。”
“你还有五秒。”他瞥了眼时间,“我听着呢,父亲。”
温乘庭沉默片刻,深沉地凝视祁绚。
“我或许小看你了。”温乘庭说,“来温家一趟吧,我想见见你,来自北星域的客人。”
“单独地。”他强调。
联络就此切断,光影粒子零落飘散,没有给予任何拒绝的机会。
“不用理他。”
几乎人刚走,温子曳就不快地掰过祁绚的脸,让白发青年看着自己。
他也强调:“温乘庭管不了我,不论他猜到了什么,只要我还顶着‘温’的姓氏,他就不可能做出任何真正不利于我的事。在他心里,没有事物会比家族更重要。”
祁绚眨了眨眼睛,这对父子的关系可真微妙。
说关系好吧,冷漠得像是仇敌;说关系差吧,又默契得知根知底。
他想了想,问:“少爷觉得,他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了?”
“十之八九。”
温子曳从不觉得温乘庭会被蒙蔽太久,单单是祁绚的名字,就足够对方抓住线索。
祁绚说:“那我倒也想会会他。”
“你跟温乘庭有什么好聊的?”温子曳很不高兴,“现在你该陪我去苏家,而不是和那家伙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
“毫无意义吗……我不觉得。”
最近可谓百依百顺的祁绚,在这件事上出乎意料地坚持,“少爷,我要去。”
温子曳抿唇瞪着他,祁绚不闪不避地由他瞪着,却没有半点服从的意思。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以温子曳的妥协终结。
“随便你。”
温子曳扫开祁绚的手,站起身,只留一个背影。
他暗暗懊恼,这只雪原狼越来越不听话了,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温子曳并不打算当独断专横的主人,但这样下去是不是也不太对劲?
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他的腰就被从后边搂住了。
兽人稍高的体温靠过来,粘腻在背上,温子曳感到耳根一阵湿润,随即,咫尺近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黏糊声音。
“别生气。”
祁绚柔和地说,“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请教他,很快回来。”
温子曳挣扎两下,没能挣开。
他于是放弃抵抗,放任心底别扭的情绪蔓延开来,低低哼了声:“我可不会等你。”
“没关系,”祁绚笑了笑,“那我在家等你。”
他的嗓子里宛如掺了蜜糖,将温子曳哄得晕头转向。
大少爷最终还是选择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容许了契约兽的缺席和暂离。
*
“契约仪式不办了?”
苏家,会客厅,男人暴跳如雷。
他瞪着眼前容色不改的青年,恨不得往那张挂着温家人标志性微笑的脸上招呼一拳。
深呼吸好几回,苏望才堪堪冷静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
“形云,这可不是儿戏。媒体那边我都联系好了,势头也造完了,你现在说不去,舅舅的脸往哪儿搁?”
温形云喝了口茶,不咸不淡道:“临时有事,相信大家都能理解。”
“有什么事能比你的契约更重要?”苏望嗤之以鼻。
他自诩耐心地拿出长辈姿态,循循善诱:“不是舅舅不肯答应你,不办也得给个说法吧。这好端端的,突然是怎么了?”
想到什么,男人的脸色猛地一阴,冷哼道:“是不是从大少爷那儿听了什么闲话?我早说过——”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