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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不是谁都能这么平心静气地接受爱人与别人的子嗣的,他居然肯主动当说客。”
  眯起眼,温子曳想起祝琰对他小心翼翼的表现就觉得好笑,轻呵一声,“看来,我的这位‘小爸’一点委屈也不愿意她受。心思够细,也够用心,不怪徐清渡喜欢他。”
  “……我也一样的。”祁绚闷闷说。
  这话说得没首没尾,温子曳不明所以地转头:“什么?”
  祁绚猛地凑近,两人几乎鼻尖挨着鼻尖。
  他凝视温子曳微微讶然的神色,双手撑住身前的地面,肩头倾斜。这个动作就像将大少爷整个虚揽进了怀里。
  他们刚刚都喝了点酒,如此之近的距离,温子曳有点分不清呼吸间缠绕的酒气究竟来自于谁。
  虽然私底下,祁绚一向表达直白,贴来抱去也是常有的事;但有外人在时,出于王室的礼仪教育,他的契约兽总会保留些许矜持。
  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甚至徐清渡和祝琰就在不远处,温子曳没想到祁绚会突然靠过来,不禁意外地挑起眉梢。
  “怎么了?”
  他看着祁绚的眼睛,绀紫色的两枚宝石在夜晚闪闪发亮,似有千言万语,辛苦地忍耐着。
  温子曳一时有些出神了,下意识摸上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小声询问:“你是不是醉了?”
  祁绚摇摇头,他喉咙梗了梗,才缓慢开口。
  “祝琰不愿意让他的爱人受委屈。”雪白睫毛扑扇一下,他认真道,“我也一样的,少爷。”
  “他们感情好不好,我不在乎;徐清渡有什么难处,是不是为此耿耿于怀、难过自责,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你的感受。”
  “最后为什么要把话题岔开?鸠人的事,之后找个正式场合再说明明更合适,不是吗?”
  祁绚了解温子曳,就像温子曳了解他。
  正因比谁都要了解,所以他才明白,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是故意的。
  “你在回避。”祁绚笃定地说,“你不希望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温子曳叹了口气。
  好吧,尽管他也没打算瞒着祁绚,但连这种幽微情绪都分毫不差地捕捉到,这只雪原狼是不是快变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倒也算不上回避……”他心底小小别扭了一下,“只是觉得没必要继续。”
  祝琰也好,丛雪也好,乃至整个争渡——这个以徐清渡为核心建立的团队,每个人对待他的态度都尽可能的亲切爽朗。相处时,温子曳不难感受到对面的小心翼翼。
  如此呼风唤雨的一群人,为什么偏偏对初次见面的他这样体贴?
  答案并不难猜,只会是因为徐清渡。
  她关心他的感受,在乎他的态度。她想见他,却又为此局促不安。
  祝琰说的一点不错,他们不愧是母子,连这方面都很像。不知所措,就先表演出“得体”的模样,一旦被揭穿,就只好用玩笑打闹来掩饰心虚。
  温子曳呼出一口白雾,仰望它在半空上升、消散。
  氤氲水汽模糊了不远处女人的侧脸,下颌相似的弧度,令他心底一阵触动。
  “她对我感到歉疚,所以祝琰想要替她背负这种歉疚。”
  他说,“再往下聊,等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大概就要乞求谅解吧……我不希望变成那样。”
  “知道她曾为丢下我而感到后悔,知道他们没能回联邦见我的理由,就已经够了。”
  温子曳说着,垂下头,轻轻笑了一下。祁绚从他脸上看到十分柔软的神色,“这已经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了,再多下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或许我会将这些年的不顺全怪到他们身上,或许我会向他们索取补偿,又或许我只是把内心的话说出口……无论那种举动,都可能轻易伤害到她——他们就是要将这种权利赋予我。”
  “但这是不应当的。没有人做错了事,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温子曳摇摇头,他比谁都清楚这种权利有多可怕。来自亲近之人的责怪,是锥心之言,是在梦中也无法遗忘的冰冷箭矢,能将胸腔贯穿。
  他花费多长时间,经历多少曲折,才逐渐从阴影中走出。
  所以他不能、也不愿意对别人这么做,哪怕这只是一个假设。
  “当然,也许是我多想,毕竟寻常人不像我一样敏感,受不得半点否定。不过,既然预料到这种可能性,就不该由其继续发展。不是么?”
  说完,温子曳长舒口气之余,莫名空落落的。
  他还未细究这股失落,衣领就被往下揪,躲闪不及地靠进祁绚怀里,一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肩,按在肩胛上的指腹略微颤抖。
  “可是他们……”
  急促的呼吸洒在耳畔,祁绚的语气带着孩子气式的固执,“她就是亏欠你。”
  “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哪怕是迫不得已,她也的的确确丢下你两回。”
  “第一回她把你带来这个世上,让你成为她追求自由的筹码;第二回她也没有选择你,比起愧对的未曾谋面的儿子,当然是身边的人更重要……她就这么放弃了回到联邦,留在了北星域……”
  不是不能明白,祝琰的为难,徐清渡的苦衷。情非得已的事情,谁都不想看见,谁都为此痛苦。
  祁绚不是什么心肠冷硬的人,不如说大多数时候,他比温子曳更容易动摇。
  可唯独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能原谅。
  要是连他都觉得可以理解,把这些轻飘飘地揭过去,所有人和乐融融、亲如一家。徐清渡和祝琰是避免了被伤害,可温子曳受到的那些伤害要由谁来负责?
  谁来弥补他孤独的童年,谁来给他一个交代?
  祁绚握住温子曳的手,触觉冰凉,他不禁握得更紧,喃喃道:
  “我知道你不可能不在意,也不可能因为得到解释就轻易释怀……只是比起自己的感受,你更习惯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温子曳一直如此,记挂在心上的人,都会无微不至地关注。
  对谁好,就好到没有边界,处处考虑妥帖,有时不惜压抑自己。
  “他们对你有愧疚,那就让他们道歉、解释、补偿。”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人规定有苦衷就必须体谅。为什么要反过来担心他们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受伤?”
  祁绚心疼得厉害,一想到小时候那个寂寞到只能在游戏里寻求关爱的【温】,喉咙就像被谁拧住了,几乎委屈地问出声。
  他替温子曳委屈。
  “……为什么不任性一点呢?”
  像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只因为受到了一点点倏忽,就又哭又闹、大喊大叫。像那样不会惧怕被讨厌、被丢弃,和不被喜爱的任性。
  温子曳摸了摸祁绚的头发。
  真的有些醉了吧,情绪起伏得不寻常,但这样急于为他声讨的样子也很可爱。
  心底的失落不知不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温暖的充盈。
  不是没有想过,假如徐清渡没有等到离开联邦才开始后悔,假如他们当年能顺利回来,他在五六岁的年纪重新拥有了母亲……
  那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和现在完全不同?
  温子曳曾无数次介怀自己的敏感、忸怩、口不对心。他喜欢祁绚什么都敢轻轻松松地坦白,仿佛没有任何顾虑,骨子里是从小被宠爱大的热情与温良。
  可如果他不是现在的他,他和祁绚大概也不会有今天了吧。
  他并不喜欢的自己,却有另一个人打心底深爱着,不愿他受到半点亏待。
  世上万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如果这是相遇的代价,他觉得没什么不好;如果是这样,他似乎……可以喜欢上现在的自己。
  “也许你说得对,”温子曳想了很多,才缓缓说,“但那已经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了。”
  他的声音异常柔和,祁绚没有从中听出一丝一毫的勉强。他偏过头,嘴唇差点贴上温子曳的脸颊,不解地问:
  “那……你想要什么?”
  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回答了他。
  “如果你觉得我在这件事上受了委屈……那就多可怜可怜我吧。”
  温润嗓音在晚风中缠绕,夹杂着模糊笑音,很细微,像潸然的雨和雪,“比起其它补偿,还是换成这个更划算。”
  又来了,又来避重就轻地哄他了。
  祁绚拧眉:“少爷——”
  随即,他看到温子曳双眸弯出狡黠的弧度,镜框上拴着的细链摇摇晃晃,使那副面容沾染了平素罕见的顽皮:
  “够任性吗?”
  “……”祁绚哑口无言。
  温子曳忽然又正色起来:“我会说的。”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要什么,我会说的。”他微微一笑,“当然了,就算我不说,也有人能看出来,然后他就会替我说,说完了还要想方设法哄好我。”
  寂寞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因压力过重而不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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