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这是蓝色鸢尾,也是我的花。从前世神脉初现,它就陪伴我至今。现在,它是你的了。”
  每个人的神脉颜色不一,象征物也不一样,兰德尔的蓝色鸢尾本盛开在春季,后来他于圣灵日那个严寒冬日逝世,鸢尾开得漫山遍野,自此改了花期。
  所以他对蓝色鸢尾总抱有特殊的情感。
  查尔斯盯着那朵蓝色鸢尾,伸出手触碰了下娇嫩的花瓣,指尖相碰的一瞬间汹涌的信息潮朝他席卷而来,恶魔本能的警惕让他僵住了身子,但是对兰德尔的信赖压住了一切,他放任信息潮涌进他的脑海。
  刹那间他触摸到了那片久远记忆里的血光和冰冷,他仿佛身临其境踩在洛比托小镇染血的土地上,与那个被救起的满脸绝望的小男孩对视了一眼。当他意识到这个被黑暗笼罩的小男孩是谁时,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像一把刀凌迟在他身上。
  这是兰德尔不曾描述的过去,查尔斯只听他模糊提过,却不清楚具体情境,如今彻底展现在他面前,却令他心痛如绞。如果当初他能够早点与兰德尔相遇就好了,他多希望兰德尔从未受过这些苦。
  恶魔垂眸接过那朵蓝色鸢尾径直贴向了自己的心口,兰德尔忍不住拽住他的胳膊,“你会受伤的。”
  这种纯净的神力即使是高阶恶魔也会受到腐蚀。
  然而恶魔轻轻笑了笑,“没事。”
  蓝色鸢尾触碰到恶魔心口的瞬间就像一团萤火融入了进去,然后真正的火焰猛地燃了起来,将那片衣物化为了灰烬。但是萤火渗透进了肌肤里,腐蚀的地方形成了神奇的痕迹,赫然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蓝色鸢尾。
  整个过程中查尔斯纹丝不动,不过从僵直的身体上能看出他并非毫无感觉。
  兰德尔盯着那朵心口上的蓝色鸢尾,低声道:“不痛吗?”
  查尔斯笑着道:“刚刚看到那些记忆的时候很痛,现在不痛了。”
  生理上的疼痛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哪里比得上刚刚那撕心裂肺的疼。
  他将兰德尔拥入怀里,呼出一口气,“古书记载说恶魔生来无心,我之前不相信,现在却有些懂了。我们生于无尽黑暗和欲.望,只有遇见属于自己的那束光才会真正拥有真实的温度。现在我真的有心了,兰斯,是你给我的心。”
  他将兰德尔的手按在他的心口上,在那里,蓝色鸢尾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仿佛跳动的心脏。
  第七十七章
  兰德尔前往边境的那天,整个圣佩罗的民众都来相送。当然大部分都是冲着凑热闹来的,有的是自家孩子在军队中,有的是自家孩子在圣林学院。不过也有一部分是真的出于对兰德尔祭司的感激仰慕才来城门口隔着城管的阻拦泪眼相望的,他们中有的衣衫褴褛,有的携长带幼,有人甚至扯了粗布做成的横幅,上面写着各种感激和祝福的话语。
  泰勒虽然稍微知晓兰德尔的在民众之间的名望,但也没想到会有这般的效力,不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兰德尔面不改色,保持着温柔的笑容,时不时抬起手让民众的哄声低下去,他向来懂得过犹不及这个道理。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前世他作为祭司随军出征的时光。
  兰德尔抬头看向城墙上,那里站着几个身影,他能辨认出中间的是乔纳森,旁边似乎是塞缪尔。与之前的计划不同,这次他去边境身边除了查尔斯就没人了,特伦斯和塞丽娜现在或许在某个角落看着这一幕。至于达伦,他就不知道了。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温妮莎始终等他回来了。
  兰德尔最后看了眼城墙上那个虚幻的飘影,别过了头朝着边境而去。
  兰德尔作为指导教师,手边也有一队军里的人,是贵族特意留给他的。这些人对他并无多少敬重之意,想想也正常,毕竟在他们眼里兰德尔只是一个刚刚上位的祭司,根本没上过战场。贵族也是考虑到兰德尔没有经验这一点才让泰勒与他同去,当初人选确定后,贵族还将他叫过去开了个会,整个会议上好好敲打了他一番。
  他现在是塞缪尔的义子,前途不可估量,但也跑不离贵族的桎梏,贵族言语之间多是拉拢和诱哄之意,若兰德尔真是负有野心的初生牛犊之辈,怕是早被这砸来的机会迷了眼,直对态度温和的贵族感激涕零了。
  但实际上他只是贵族扔出去的一把ban刀罢了,还是紧紧盯着只要一有异动就会被关回刀鞘的毫无自由的刀。
  他所拥有的这支军队就是他的刀鞘,不过兰德尔并不在意,到了边境远在天边,出了什么变故谁又知道呢?
  如今不是魔物潮的时间点,边境作乱的魔物也只是残余而已,圣林学院的那些个贵族也受不得苦,于是朝着边境的赶路并不着急。一行人慢悠悠地顺着大道走了一周才到达斯宾塞防线,穿过防线的时候有人探出头看了一眼,瞧见奄奄一息靠在深黑色城门边儿的流民。
  有人说斯宾塞防线的城门原本不是黑色的,但是后来北上流蹿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无法跨越防线,纷纷惨死在防线门口,这些人的尸首和鲜血染红了城门,长久以往城门便如同上了一层深黑色的漆,再也洗刷不掉。
  心肠软的人不忍再看,兰德尔顺着他们的目光要看过去,一只结实的手臂伸过来径直拉下了车帘。
  兰德尔转过头,就看见泰勒不动声色的脸庞。
  他们又赶了半个月的路程,终于到达了乌斯怀亚。这段路程虽说并非多艰辛,但除了偶尔找到人家住下,大部分时间都是露天扎营,军队里的人员习惯了如此一声不吭,圣林学子却都暗暗叫苦不迭。
  卡斯帕家族在乌斯怀亚有宅子,所以这里就被定为暂时休顿的地方。
  要照往常,能和兰德尔一同出远门,伊凡小少爷肯定会欢快地缠着他到处玩乐,再不济也是跟身边的威利、约瑟夫等人斗嘴吃醋。然而自从出了大贵族那事后,伊凡威利这对昔日的两兄弟见了面也少有打招呼的时候。
  兰德尔瞧着伊凡似乎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属于年轻人的跳脱渐渐地从他身上散去了,这些天的奔波就连别的贵族都抱怨过,素来娇生惯养的卡斯帕小少爷却都一声不吭地抗下来了。
  卡斯帕二少爷死了,除了身在军队的罗文,剩下的小辈也就是他了,伊凡不得不快速成长。
  但他对兰德尔的依恋之情却没变,反而越加深厚。
  刚刚落脚在乌斯怀亚的当晚,众人都因为长途跋涉而深感疲惫,早早地就睡了。查尔斯被兰德尔差使出去查探城中的消息,兰德尔则坐在阳台上悠闲地看书,看着看着,或许也是累了,便打了个盹。
  他是被鼻头上浅浅的痒意给弄醒的,睁开眼睛便与一双湛蓝色的眼眸直直相望。
  伊凡似乎没想到兰德尔会突然醒来,愣神了一秒后就飞快撤回了身子,满脸涨得通红。兰德尔稍稍坐直了身子,思考了下刚刚的姿势,便明了了大概。
  这孩子……是想亲他?
  伊凡低下头,小声道:“我睡不着出来看看,你这样在阳台吹风睡觉会生病的。”
  兰德尔看了眼身上的毛毯,便知道这是伊凡盖上的了,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招了招手。
  伊凡心头突突地走过去,直到被暖乎乎的一只手牵住,然后被揽进怀里,他才突然红了眼眶。他人都觉得他对兰德尔是出于外貌的迷恋,他不否认,但他心里知道真实情况不仅仅如此。
  一开始他将兰德尔看作是柔软乖巧的弟弟,他情愿用尽手段来哄着宠着,后来发现对方并非弱小之辈,便渴望以朋友的姿态挤进他的眼里,他吃醋闹事也都是想要兰德尔能看见他罢了。如今他突然意识到作为卡斯帕家族剩下的小辈,他无法再继续任性下去了,可兰德尔的身份却也变成了卡斯帕家族的人,他不愿承认他们之间的辈分,却不自觉地将对方当作了长兄来依赖。
  鼻尖笼罩的气息让他依恋,伊凡忍不住在兰德尔颈边蹭了又蹭,才颇为不舍地离开了这个温暖的怀抱。
  他不想耽搁兰德尔休息的时间,稍稍说了几句便走了。
  兰德尔抖了抖身上的毛毯,还未站起身来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按在了软塌上,阳台上有夜风吹过,不过怕是最凛冽的风也吹不散面前人身上隐忍的妒火。
  兰德尔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推了推查尔斯的胸膛,“怎么了?”
  恶魔不言不语地盯着他,没等人开口就将毛毯扔出了阳台,他半压在兰德尔的身上挡住了所有寒风,兰德尔倒也不冷,就是对他这动作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查尔斯弯下腰,滚烫的呼吸喷撒在他的耳畔,浑身带着危险的气息,语气却有几分委屈。
  “你抱他,你都没抱过我几次。”
  兰德尔一愣,刚想解释他是别有用意,可转念一想以后若是每次这样都要解释就没意思了,心思一转便定了主意,于是当下便神情淡淡,也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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