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注意到队伍的最前端出现了什么讨论,以小城主和莉莉娅城主为首,随后队伍里的几名圣阶也加入了其中,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
讨论似乎没有得出结论,队伍照旧前行,没有任何易见的改变,只是帝坎贝尔经常不定时回望向队尾的阿达加迦,仿佛随时在担忧某低等战士再度掉队。
离开要塞城,来到真正的卡朵尔大陆野外,就能明白这片大陆的残酷所在。不说人族和鬼族,单就灵族来说,体力和魔力都成了他们极为宝贵的东西。即便是作为职业佣兵族群的他们的身体,已经到达了一台带有自我修复功能的精密战斗兵器的程度,流失的体力依旧需要消耗大量的食物和水来补充。超再生则会耗损魔力,魔力的消耗又需要成倍的食物和水来补充。为了给队伍随身的补给着想,成员们一般都不能随便浪费体力与魔力,甚至连互相的对话都在张口就会蹿进喉咙的沙尘中变得成了战斗通用手势。
沉默的前行持续到距离开西乌斯城第七天的时候,期间帝坎贝尔又跟莉莉娅等队员进行了好几次讨论。至于讨论的内容是什么,阿达加迦离得太远,根本听不到。不过,这一回他们却得出了结论。
于是,小城主在低等战士惊愕的注视下,彻底的从队伍的最前端换到了最末端,来到了自己身侧。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阿达加迦终于明白他们此前是在讨论变更编队位置,而且还是小城主主动提起的,理由八成是“某低等战士不在状态、随时可能掉队”之类的,因而让他再度差点惊讶到忘记尊称。
“什么事?”帝坎贝尔侧过头看着他问。
阿达加迦:“……不,没什么。”
难道要他问:您的脑子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算了吧,他可不想被强制进行生死决斗。
之后除非阿达加迦主动开口,帝坎贝尔都没有开口说话。他安静且谨慎地跟在阿达加迦身侧,跟他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碰巧走到队尾,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什么刻意或可疑的举动。阿达加迦却能感觉到对方随时随地都在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像是在担忧他能否经得起大风和沙尘的考验,也好像他随时可能被风吹走一样。帝坎贝尔好似在为自己的举动感到骄傲,期待着阿达加迦说点什么夸奖的话,后者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专心迎着风沙只顾着赶路。小城主因此逐渐抿紧了自己的嘴,像一条向下弯曲的线条,就差跟卡露雅尔一样鼓起腮帮生气了。
被特意关照并非一件坏事,只是阿达加迦并不需要这种关照。他不是一条鱼,不会看见破口的冰面就跳出去,主动亲近谁。因为他知道要在一个像小城主这么聪明的家伙面前保住自己的秘密本来就非常的困难,尤其这些秘密现在还有些不受他控制,随时可能从他的牙缝间泄露,自然只能最大限度地保持沉默。同时他的直觉也在告诉他,小城主可能是在防备着自己。可他为什么要防备自己?难道他不小心暴露过什么值得对方防备自己的地方?
阿达加迦绞尽脑汁也思考不出答案,最后只能选忽视这种关注,并且暗自防备起小城主起来。
帝坎贝尔对阿达加迦既有防备也有担忧,但是他无法宣之于口,导致的最直接的结果反而对他十分不利,因为他能感觉到阿达加迦也开始防备自己了。可他对此束手无策,也不能直接去问对方:你是否曾经打算夺走我的风魔法天赋?无论阿达加迦给出的回答是什么,他都无法接受。
近似沙尘暴的风与沙尘持续到第十天的时候,队伍成员们都感觉到了担忧。他们不知道这种严苛的气候还会持续多久,只知道它好似不会有尽头。
阿达加迦却知道真正的沙尘暴是什么模样。眼前这些能用兜帽阻挡的东西,的确只是大风和沙尘的混合物。
作为螺旋能量体的自然精灵们,在这种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根本无法进行稳定的辅助魔力供给,即便是圣阶法师,也无法展开像样的短距离传送阵,因而他们依旧必须集体徒步。可是依靠风魔法来增加移动速度的徒步也是有限的,尤其队伍里有两个低阶的前提下。
无魔力的诺拉只能依靠自身的基础速度移动,阿达加迦稀少的魔力根本经不起持续消耗,帝坎贝尔只能下令全队放慢前行的速度。
第十二天的中午,大风终于停止了,沙尘也随之沉淀下来。
天空清澄得犹如吞噬掉了所有的云朵,漫无边际的荒原中短暂的呈现出某种古怪的静谧,好似包括空气在内的一切都凝滞了。
帝坎贝尔立即让大家停止前行,分配战士在周遭进行警戒,圣阶法师则带头着手准备能一次性通过所有队员的、稳定的短距离传送阵。
“前方有东西,复数,应该是人族的队伍,正缓慢向我们所在的方向移动。”
当东侧的佣兵战士尽职尽责的耗损着自身魔力,并使用探查魔法发出警告时,谁都没有料到会发展成一场可怕的骤变。
“修正,单数,移动速度暴增——音速、超音速、近光速、光速级——对方保持直线前进——朝我们来了!”
随着他语速陡然变快,陈述性质的话语也变成了惊呼。
“判断为原生种!”
“它的目标是我们!”帝坎贝尔的声音紧随其后,“避开——”
第89章 两种骑士(15)a
阿达加迦直接被速度和力道都远高于亚灵数倍的原生种正面撞上,沦为一个被棍子击中的球,朝空中滑出一道飘高的抛物线。冲击带来的沙尘卷起,队友们的视觉瞬间失去了作用,甚至判断不清他被掷向了何处。
景物飞快的在阿达加迦眼中上下旋转,大脑在他离地的刹那已经变得一片空白,接着像跌落在地的水晶高脚杯,变得散碎而混乱。四周只剩下各种声音,最明显的是空气被撕裂的音爆。
他的耳膜森疼,大概流血了,随后又被超再生愈合了。他能听到帝坎贝尔的声音像在数百米开外,极力夸张地开阖着嘴巴。
他本来有充足的时间避开原生种带来的冲击,只是低阶的魔力值根本无法达到近光速所需要的圣阶量级,从而限制了他自身在短时加速的可能。即是说:即便他的大脑告诉他的身体“必须立刻闪避”,身体里储备的低微魔力值也达不到大脑的要求,只能如同一位佝偻的老者,在绝对的速度优势面前成为等待被利刃划开的画布。至于他所依赖的“跃阶战法”更是只能作用于攻击,完全不适用于任何情况下的防御。就像他面对德隆纳的那次战斗,虽然能在攻击方面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在防御方面却只能最大程度的避开要害而已。
刮擦过他皮肤的碎石触感被无限放大,直到他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大脑才允许他彻底失去意识。
……
温柔的风声,摩挲过树叶,像海浪一样动听。
少年无声地踏过落叶,尚在成长中的过瘦四肢轻灵地跃过枯死倒下的巨木,以顽皮的空翻形式落地。
遍地都是遮天蔽日的古木,四景在他眼中翻转出斑驳的绚烂。
它们活了成千上万年,每一棵都像连接着天空的塔楼。
它们矗立着,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倒下的时候,仿佛会带走一个时代。
人族的历史里将精灵族记载成神话里的一部分,判断为非科学的非现实主义存在,亚灵族的周围却无处不是精灵存在过的痕迹。
最早的精灵将居所建造在古木上,后来的精灵们将树与树之间的居所连接在一起,用的是有着无数拱形镂空的纤细线条。
美丽的桥梁如同皓白的月色,如同树枝与树枝的延伸,点缀着萤火般的魔法灯光,无论白昼还是夜晚,魔法的光辉都是如此璀璨……
“——!”
少年听见有谁唤了自己的名字,却并不高兴。他缩起脖子,并加快了速度,风一样穿梭过古木的枝杈,试图甩开那道喊声。可是声音不远反近,几乎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他被迫跃起躲避,单臂攀上那些闪闪发光的纤细桥梁,擅用精灵祖先们留下的纯血天赋以及提速魔法。
背后熟悉的气息渐远,这场“捉迷藏”是他赢了。没有谁比他灵活,谁也抓不住他。
“阿——!”
对方又唤了他的名字,少年撞上了一堵肉墙,并被迫停止了奔跑与穿行。
一个他所熟悉的、比他高大却比他还灵活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像对待一条淘气的幼犬那样,一把拎住他的后颈,终止了他窜逃的全部可能。
“为什么不来参加早课?顽皮是要被惩罚的!”对方生气地说。
少年挣扎惊叫,像任何小孩那样抱住手边的东西,不让对方拎走自己。可他过于年幼,甚至还不到对方的肩膀,根本不是那蛮力的对手,只能被强行拖回了家,继续接受漫无边际的被称之为“学习”的惩罚。
他要学的东西都很麻烦。大多是些复杂到十分钟也念不完第一小节的吟唱魔法,而且全是古精灵语——这门可恶的语言,单是一个“早安”就有三种语境和十一种不同的念法,真是对灵魂与喉咙的双重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