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现在更加务实,却依旧一厢情愿。
既嘲笑彼此又相互怜悯。
“我还能算你的同胞吗?”
科特拉维的声音在大雨中比塞尔想象得要脆弱,这种近似于突如其来的,他从未见过的脆弱,比那些轻浮更难以应付,相互都在极力演出这些虚假的在乎和执着。
“当然。你的魔力一定会恢复。”塞尔以一种既试图说服对方也试图说服自己的语气道,“你可是全族最伟大的医生。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回到实验室去,就能想到办法恢复魔力。你一定能做到。”
他朝科特拉维伸出手,显得出奇耐心:“雨太大了,你先跟我回到房子里再说?”
科特拉维挥开了对方的手,说:“虽然我没有魔力,超再生也沦落到可悲的低阶程度,可它还在,我不会因此生病……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还是你的同胞,没有必要避开这些雨水。”
“这就是你反复失常的理由?”塞尔再度拉住科特拉维的胳膊。
科特拉维陡然沉默下去,就像方才不知道如何回答前者问题的塞尔。
闪电斜过空中,让本就倾盆的雨势变得更大了。水不断地顺着他们俩的眼睫落下来,就算不停眨眼,即便彼此距离得并不远,也改变不了越来越模糊的视线,维持这个距离已经意味着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孔。
“说起来,”科特拉维毫无预警地出声,“你不想知道我把你送我的那柄黑色精灵剑转赠给诺拉的真正原因吗?”
他故意用了一种玩味的口吻,发出来的声音介于试探和认真之间。
塞尔来不及回答想与否,就被提出问题的科特拉维擅自略过。
他朝对方迈进一步,盯着塞尔,以极低的声音,跳到了一个塞尔更加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什么?”大概是因为过大的雨声,塞尔不确定自己有听清了问题。
“圣书,双圣阶,一个赋有创造力的医生,一个能帮助你登上一城首座的……老朋友。”科特拉维重复了问题,“这些我都做到了,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塞尔难得又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你误会了,我只是关心你……”
“关心我有没有回实验室,能不能接任室长,会不会解决自然繁衍的遗留问题。”科特拉维打断他,“没必要。很无趣。还很恶心。”
塞尔哑口无言,科特拉维却没有停下。他讽刺地说:“您如果有时间,可以去关心您的城主事务,您的妻子,孩子,甚至是全族的同胞以及族群的未来……至于我?没必要。我也不需要。”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科特拉维了。至少不是数天前的他。不是那个连一根头发都会梳理整齐,优雅,礼貌,等等……一切固有的模样,都被他弃之不顾。
“除非你愿意告诉我真相。”
5:狂诗之炎(22)f
“真相?”塞尔脸上地疑惑堪称毫无破绽,“我从来没有对你有过任何隐瞒,还需要告诉你什么真相?”
科特拉维完美地揭穿了塞尔已经表露和尚未来得及表明的目的,以及延续至今的谎言,却没想到塞尔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彻底否认。
塞尔否认过后迅速地沉默下去。就像他以往每一次打算构建完美谎言时那样。他谨慎地思考着,防止留下任何破绽,也因此变得有机可乘。科特拉维陡然觉得执着于亲耳听到对方口述真相的自己是如此的愚蠢,直接一步步迈向塞尔。
“你还没发现吗?”他问塞尔。
“什么?”塞尔反问。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这些方面毫无进步。”科特拉维说,“你不适合撒谎,也不擅长撒谎。”
“我……”塞尔准备好的反驳生生卡住,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我比你所想象的要了解你。我相信你也是一样的。”科特拉维带着寓意不明的言辞,直到大雨都不能阻止彼此看清对方的近距离,才停下来。
他盯着塞尔,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直白的眼神,也比以往更加忐忑。
温热的呼吸明显区别于冰凉的雨水,像细小的火焰一样断断续续地涌向彼此。几乎只要开口说话,就能让彼此的嘴唇相碰。他们忽然在这个能磨灭许多感官的大雨中,过于真切的感受到彼此每一次的呼吸变化。
塞尔短暂地愣了愣,后知乎觉的回过神来,忍不住再度后退了一步,主动拉开彼此的距离。
可惜却在拉开距离以前,就藉着闪电看清了科特拉维的眼睛。
就像塞尔忘掉本来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一样,他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忘掉了科特拉维眼睛的颜色了。
一种刻意的遗忘。
直到这一刻。
它们是凝固的冰晶。毫无疑问是蓝色的,而且是一种过浅的蓝色,能毫不突兀地撞进任何疏于防备的视野里,也能顽固的停滞。犹如漂浮着薄冰的海面,一切都是过于清澈且美丽的,却也是异常危险的存在。
仿佛一脚踏入就会葬身海底。
任谁都不自觉忐忑驻足的同时,任谁都会想迈出一步。
“你害怕我?”科特拉维察觉到塞尔的退怯,当即微笑起来。
一种摒除优雅的微笑,像清澈的泉水。
“我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你恐惧。”可他的声音却与笑容不同,带着讽刺意味,“可以告诉我,你害怕我的原因吗?”
“我并不害怕你。”塞尔立刻道。以一种既想说服对方,也想说服自己语气。
“我已经没有魔力因子,也没有能力继续为您效劳。”科特拉维玩味地看着又后退了一步的塞尔,骤变为某种后者完全无法理解的、如同自嘲般的口吻说,“伟大的西乌斯城主,如果您真的想利用掉我仅存的这点价值,为得就我能为你回到实验室去、为您解决麻烦。那么,就请按照我刚才提议过的‘条件’来交换吧。”
“为什么?”塞尔虽然这么问,可他其实已经明白了,“你真的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吗?我当时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不,我都记得。”科特拉维完整地复述,“’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开始,当然也就不存在结束了‘。”
塞尔没有说话。以一种介于怜悯和嗤笑的表情看着科特拉维。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科特拉维则继续道,“我可以继续做你的仆从,听命于你,但是与之相应的我要提出附加的条件,作为你撒谎的补偿。这是公平的。”
接着他提出了此前没有提过只字片语的另一个条件:“或者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争取一次当初没来得及出现过’开始’,至于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我继续为你效劳……当然,我当然希望你能接受第一个条件,却也不反对你选择第二个。”
塞尔依旧没有出声,却短暂地皱了一下眉,看起来似乎在权衡。
只是似乎。
“条件成立吗?”科特拉维忽略了那一点无法从对方脸上分辨出地不确定,将一切忐忑抛诸脑后,再度步步逼近塞尔,“伟大的西乌斯城主,沉默也不适合你。”
就在科特拉维的唇几乎触到塞尔的那刹,后者一言不发地大力推开了前者。
这种毫不留情且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科特拉维被推得向后踉跄了一下。
无需语言,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可塞尔却因此不自觉朝对方伸出手,就像小时候那样,像是还有一些不确定的可能性。他总是不自觉想帮助科特拉维。后者却在即将摔进泥里的时候陡然稳住重心,甚至还短暂地微笑了一下。
依旧是清澈泉水一样的笑容,只是多了一抹塞尔来不及辨别出来的情绪。接着科特拉维骤然背过身,向前跨出几步,重重地跪进了泥里。
泥水飞溅起来,他却毫不在意。
他直接把自己双手伸进泥里,手指用力向下,发了疯一样地挖掘起来,直到把他刚种下的郁金香球根一个接一个的挖出来扔到一旁。
塞尔看着自己脚边逐渐变多的球根,心下登时变得古怪起来。
“科特拉维?”他试着喊了对方一声,“你在做什么?”
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反而有更多的球根朝他砸过来,甚至有几个砸中了他的脚踝。他的弱点。很明显是科特拉维故意为之。
“科特,你疯了吗?”塞尔向后退开一些,躲开那些球根,“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你这样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
科特拉维再度一言不发。就像刚才的塞尔一样。可又有什么不一样,如同一种无声的发泄与抗议。
这种古怪的行为可能持续了一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年。至少它持续的时间足够让塞尔彻底失去了耐心,只剩下想付诸暴力的烦躁。
塞尔大步来到科特拉维身边,陡然伸出手,紧紧握住后者的双手腕,以此来阻止这怪诞的、毫无逻辑可循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