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灵魂。多么可笑的东西。如果他是人类,他就能直接否定。可惜自然精灵赠予灵魂的缔约方式,让这个族群无法怀疑灵魂,却又全然不知其形态。
就像他和塞尔,都是自以为了解对方,其实从来都没有了解过。
至少在科特拉维看来,塞尔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
科特拉维放任自己思绪的同时,也放任自己的手肆无忌惮的抚摸着对方的身体,因为对方暂时不会醒来,因为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因而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许久,他才重新闭上眼前,伸出双臂,将对方整个圈进自己怀抱中,好像要勒断对方胸骨般将他抱紧,贴着对方颈侧的脉搏,感受着传递过来的心跳。
一下、两下……他逐一数着,假装自己也睡着了。
然后他真的睡着了,只是跟刚才一样过于短暂,仅仅只有几分钟,就重新睁开了眼睛。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依稀回忆起一些关于过去的“梦”——那些塞尔觉得是曾经发生过的记忆,在他看来却是因为过分的美好而显得过于虚假的部分。
许多从幼时到少时的琐碎,一次次拒绝对方介入自己生活时的泄愤般愉快感,到后来他发现了其中的乐趣,并且逐渐腻烦,这才开始假装被动地接纳对方的帮助,再到模式化的郁金香、味道一般的晚餐以及味道十分糟糕的酒。
居住,安稳,一成不变的乐趣,在一段时间内很接近于婚姻了。可又有着微妙的不同,因为他始终没有机会触碰对方的身体。
他想要的是对方的脸?唇?肩膀?腰?身体的其他部分?都不是。
他喜欢的是那栋狭窄的房子?郁金香?黑色缎带?酒?都不是。
他期望的大概是全部相加的总和。
他可以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表露出一点渴求。只要他不需要摒弃尊严却还能觊觎着对方,这种相加的总和就是固有的存在。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科特拉维以胡思乱想来计算这短暂又兀长的五个小时的开头部分。其实从他第一次见到塞尔就开始了计算。在他曾经的幻想中,在他们相拥的此刻,一切都只会是个开始。他准备好在随后的等待中将此前的一切等价折算,至少每年折成一次,最好六十次。当然,三十次也可以。
后来,他想两年折算一次,或许他不算吃亏的太多。
只是再后来,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时间了,只能算三年换一次。
实际上却是这样。
现在这样。
他还剩不到五个小时,这场愉快的交易就要结束了。可他依旧觉得这个交易非常公平。毕竟这是自己盯了数十年的猎物,折损的部分可以当做过于美好的过程以及过于愉快的前一刻的牺牲品。
这些都是值得的。
他劝说自己。
可他同时也劝阻不了自己为遗憾而不满。
他想在桌子上,然后是椅子上,甚至是墙边也可以,可是对方先一步看穿了他的企图,警告他不许碰任何东西,结果他被迫选择了床。不过当他想到这是对方的地方,又觉得一切都能原谅了。毕竟他所面对的是一个过于节制又自控的家伙,自制力好到难以想象。不是毫无反应,在身体方面甚至可以说是主动的,甚至会主动掌控主导权、掌控他。
这种自制完全体现在一些极不起眼的细节,像是声音和情绪的展露,因而他始终留着一部分注意力,专注地听着对方发出的声音和呼吸,可是对方连呼吸都克制至极,更不用说是其他了。只有偶尔会发出细小的像叹息一样的吞咽声,仿佛咽下了呜咽、喘息以及其他一切的感受。仿佛无论快感还是欢愉都会让他觉得耻辱,因而压抑了一切,因而科特拉维才更觉得值得。
科特拉维允许自己在抱紧对方的同时短暂地放纵于甘美的此前,然后松开怀抱,撑起上半身,探头轻轻吻了吻塞尔,然后退开,在恰当的距离等待一个“魔咒”解开,趁机尽情欣赏着对方清醒的过程。
短暂,陌生,却值得铭记。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他在对方动作前,再度俯下身,迎上对方的视线和嘴唇,重新亲吻对方。简单而温暖,停留在唇齿之间,相形而上的结束,最终停留在了额头,甚至用手指摩挲着耳郭,又纠缠住鬓侧的发梢不停缠绕。
这是一些过于古怪的吻,始于渴望却带着爱怜与不舍,让塞尔短暂地怔忪,随着他彻底地清醒,他做出了科特拉维意料之中的动作。
他大力挥开不属于自己的那条胳膊,踢开同样不属于自己的腿,彻底从对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他并不需要这种这些附赠的部分,自然十分利落地跃下床去,赤脚踏过冰冷的地面。
他开始寻找自己的东西。三秒过后,他发现它们不是沾上的污迹就是残破不已,并没有继续作为衣服的价值,甚至就连他看中的金缕缎,也出现了无法抚平的褶皱,因而只得放弃,维持原本的模样,不动的站在那儿。
他忽然变得莫名愤怒。不是对科特拉维,是对他自己。而他同时也在心底嘲讽自己,冷眼旁观自己极力避免的结果降临在自己身上,怒火因此波及了房间里最后一件陈设。可怜的床直接被他掀翻在地,科特拉维也因此跌到地上。
当然,现在的科特拉维没有魔力,可他依旧有行动力方面的天赋,只是这样的行为,并不能让他狼狈地跌在地上。
“你真不温柔。”科特拉维灵巧地落在地上,抬起头来半开玩笑地看着塞尔问:“你不知道温存是一种有必要的、能增进感情的行为吗?现在……”
“不知道。”塞尔无情地打断了对方。
科特拉维对自己有索求,反过来他也一样。否则他是不会答应的。因为就像科特拉维说的,即便有城主许诺,他也可以用公约来驳斥。只是他需要一个结果,从一开始他就需要这个结果,只是当初不适合,后来没机会,就跟科特拉维始终固守于尊严不肯让步一样,这样他才能判断该如何对待科特拉维。
现在他有答案了。
利益的索求、身体的索求、索求更多……可除此之外,他们会谈论情感吗?他们会付出情感吗?哪怕一秒。答案是:不。
长期,固定,唯一,甚至是无汇报忠诚,都是这个族群里不合理的关系,在他和科特拉维之间根本不会存在。婚姻则与利益捆绑,没有足够的利益做交换,一切就该到此为止。
塞尔挺直的站在那儿,好像往常一丝不苟地穿着城主长袍一样,可实际上他已经没有那层伪装了。只剩一个坦诚他,从身体到灵魂。
科特拉维也是同样。
“这只是利益交换,现在已经过去了,不需要增进那些并不存在的东西。”塞尔说。
“是吗?”科特拉维微笑起来。
超再生已经为塞尔愈合了肉眼可见的一切痕迹,的确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碍于他此前动作,还是有些不合时宜又无法自行愈合的部分出现了。
他盯着自己的腿,短暂地僵住,回神后又瞪向科特拉维。后者却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单膝跪在了自己的脚边,用那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来的银缕缎,替他擦掉了可见的仅剩的部分。
“不用这么生气。”
科特拉维说出来话语却正好相反。
“你看起来跟平常一样。”
他维持着姿势抬起眼来看向塞尔,似是而非地询问同时手已经不安分的顺着后者胫骨的曲线向上。
“可以……?”他问。
5:狂诗之炎(25)j
“求你了。”细碎的舔吻随着话语落在髋骨上,手的动作就更过分了。
“你……”塞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他对科特拉维带有明确目的的“高效利用”不是他与缇斯的婚姻之后,不是他得到首座之前,而是在更早以前第一次“见到”科特拉维的时候。或许并不能称之为“见”,而是:听。他是因为“另一群同伴”谈论一个有浅色头发的小鬼疑似纯血,才会“一时兴起”地走进了那条巷子。其实他在主动跟科特拉维说第一句话前,已经站在较远地方,沉默地旁观了那桩随处可见的暴力许久,却都没有上前阻止的打算。直到被施暴着短暂的昏过去,等到大家都离开了,他才独自走上前去,伸手抓起一缕,轻轻地放在指尖碾了碾。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刹的手感。像昂贵的丝缎一样。
他想拥有这件“丝缎”。却不想为他付出任何努力,无论是感情或者物质。而是想要对方主动跪在地上,虔诚地爬向自己,祈求自己拥有他。
这实在是一种过于卑劣而自私的想法。他再清楚不过。对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在佐证这个事实。可是卑劣又如何?自私又如何?有些本性它就长在自己的身体了,一生都无法违抗。
从幼年的科特拉维让他滚开的那一刻起,塞尔仿佛得到了一面灵魂的镜子,让他看清了自己的本质。无论如何伪装,他都是一个不想付出任何东西却想得到一切的自私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