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可他真的能摆脱那些枷锁吗?会不会因此也舍弃掉他所笃信至今的部分,那些他所珍视的部分。
  一切都是未知的。
  风景片段跳跃,如同临死前大脑展露出来的闪回。
  荒原里被血浸软的泥。
  冻火与坍塌的颓垣。
  结果都是离开。
  讽刺至极。
  直到看似冰冷的苍蓝火焰逼退了一切,也焚毁了一切。留下一双跟那些火焰相似的眼睛,如同两团蓝色的火,呼唤着他的理智。
  ——你不是保证不会抛下我的吗?
  少年肩膀颤抖,声音也同样,仿佛压抑着啜泣,也像一只还无法露出利齿的幼兽。
  过于年轻的纯血,还需要很多耐心等待自身的成长,否则结果就会变得惨烈。像无以计数在荏弱的幼年期死亡的纯血,像科特拉维,也像以前的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追逐不上导师的脚步,只能对导师所做的任何决定都无力违抗,很难让他不产生同理心……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让他眼睑轻颤,却还来不及彻底睁开,已经面对一个力道过大的拥抱,甚至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向了他,几乎让他窒息。
  “小城主,”他瞥着伏在自己颈边那颗有着灰金色头发的脑袋,勉强自己尽可能挤出一点可怜的声调,“我要断气了。”
  娴熟地谎言。
  “断了算了。”
  对方没有被骗。
  是他熟悉的回答方式。
  同样熟悉的还有这不温柔的口吻。
  就像此前……此前?什么时候?
  阿达加迦意识不清地回忆着,脑袋却像是被什么糊住了。
  对,就好像是不久以前,他就是被这道声音从那些说不清楚的“东西”里呼唤回来的。
  “真的。我的脖子要断了,肋骨也是。”阿达加迦以玩笑似的口吻换了一句谎言。
  等待中的“那也断了算了”没有继续出现,帝坎贝尔反而迅速地松开了手。
  “抱歉。”
  他甚至还附送了歉意。
  接着却拿起了他的章 纹剑,忽然跃向旁侧,与一个栖进的同胞打了起来。
  阿达加迦立刻迅速而彻底的清醒过来。他抛开一贯的谎言和故作无辜的行径,迅速整理方才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小城主并不像此前他在中央城堡外看见的那些、犹如被什么控制了那样在私斗,更像是单纯的在抵御攻击,并且不打算反击。而从阿达加迦置身火焰、准备阻止那些火扩散之后的事情,他甚至都已经不大记得清了。
  他就像经历了一个过于兀长的梦,醒来后只能勉强记得有过这样一个梦,却记不清自己具体听过或说了些什么。直到小城主忽然出现,并跟他说“回来就好”的部分,他才开始有具体的记忆。
  第174章 冻火灰砾(25)中
  阿达加迦来不及更进一步理清自己的思绪,他的眼睛就因为缺少了帝坎贝尔的遮挡被周遭的光亮所刺痛。他不得不艰难地抬起手来,略微遮挡片刻,等待自己的眼睛稍稍适应后才重新放下。
  “帝坎贝尔大人用不着道歉,我只是开个小玩……笑。”
  他随口向帝坎贝尔所在说到途中就注意到了自己的手,声音也就此打住。
  他失去意识前就被火焰灼伤的手已经恢复原状,显然是做完了吟唱治疗。而能如此迅速且完美的治疗的光系水域法师,他显然只认识那么一个。
  他躺在地上,费力地转动着脑袋,试图寻找那道有着亚麻色头发的身影,准备向卡露雅尔道谢,却因此跃过大家战斗的缝隙里、如同不停暂停和跳过的电影那样,断断续续地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塞尔正躺在他旁边不远的地面上,双眼紧闭。他显然已经得到了恰当的再生治疗,只是他还没有醒,显然短期之内也不可能醒。诺拉正在他旁边,竭尽所能的保护着他、不让他为周遭的私斗波及,并且不断呼唤着他。阿达加迦试图去摸摸她的发顶安慰她几句,可是他的手像石块一样沉重,身体也是;
  人族的兵器发出的光芒与自我消解的空间魔法要塞墙壁相互撕咬,映得天空一片怪诞。如同柔软的食肉蔓藤缠上巨大的钢铁怪物,互不相让的进行着决斗。可惜无论它们如何撕咬啃噬,竭尽所能的毁掉对方,依旧势均力敌;
  一部分同胞依旧在进行无聊的私斗,而已经破损的几个要塞缺口涌进西乌斯的不是人族,而是鬼族。不多,却足够给本来就混乱的西乌斯增添难以应付的危险,让诸多低阶亚灵不得不同时面对失常的同胞和魔鬼来战斗,死伤再所难免;
  尖叫与战斗声立刻混淆进坍塌与爆炸声中,中央城堡蔓延出来的火焰无疑是最大的恐怖敌人。它让整座城都笼罩在了赤红的火焰当中,这种过大规模的火焰让水域法师的力量跟不上火焰燃烧的速度,只能徒劳的浪费着魔力,让无数受伤的同胞都没有机会得到治疗;
  不止是灵族同胞们因为魔力见底而绝望,还有自然精灵们也同样绝望。无以计数的自然精灵们因为大火发出哀鸣,唯有火舞精灵发出狂欢般的声音……
  距离自己被“越过界线”困扰、不知道第几度失去意识究竟过去了多久?阿达加迦想,虽然他还活着,可他完全庆幸不起来。因为当年发生在梵释森林的噩梦,居然重新在他面前上演。而他竟然也像当年一样无力,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
  等等,不,不对,既然空间魔法已经开始自我消解,为什么还能跟人族的兵器势均力敌?就像是它已经拥有了自我修复的魔力一样。这魔力来源肯定非常庞大,不是哪一个圣阶能做到的事,双圣阶也不行,必须得有圣书或是风阶——塞尔的状况显然暂时达不到这个条件,所有圣书又都在“缄默形态”下,现阶段包括小城主在内的几个圣阶手里都没有圣书,魔力也……
  “阿达加迦!”
  他来不及为自己脑袋里的闪念找出答案,就被帝坎贝尔的声音打断。
  锋利的剑尖陡然横至他的眼前,要不是帝坎贝尔及时用章 纹剑为他挡开,肯定不止割断他额前的几缕头发和眉骨位置的皮肤,而是直接切开了他的咽喉。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塞尔重伤以及西乌斯变成这种遗憾的状况。这一切也跟阿达加迦无关!”帝坎贝尔边说边与攻击阿达加迦的家伙们战成一团。
  双方似乎都不愿意使用魔力,固执于一种奇怪的、单纯用剑进行的战斗。
  “你们太过分了!”卡露雅尔的治疗魔法立刻跟上。
  “阿达,你还好吗?”她担忧地问。她与帝坎贝尔一起把阿达加迦护在中间,如她曾经承诺的那样,竭尽所能地保护着他。
  “我没事。”虽然他暂时还没弄清现在的状况,可他明白卡露雅尔对现在的情况来说有多么重要性,“只是小伤,不用为我浪费魔力。”
  阿达加迦擦了一把糊住自己大半视线的血,这才看清近处“那些”被他视作为“私斗”并且牵连了小城主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攻击失败、正在攻击和准备攻击他的同胞们,衣服上都有他厌恶的两种花纹:紫蔷薇和金鸢尾,他因此抓了一把自己脸侧的头发,拨到自己眼前确认般地看了一眼,确定它们依旧还是那种过于不起眼的颜色,因而变得更加困惑。
  他打算站起来,可当他竭尽全力想动作的时候,却发现比之前刚赶回西乌斯的时候更困难也更徒劳,几乎只要一个动作,全身上下的血肉就像是在遭受焚烧,而他全身上下关节则像是生了锈,不断发出可怕的声音。
  “你给我躺着别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帝坎贝尔勉强从较远的战斗中抽出暇余,发出显然并不具有什么威胁性地恐吓。
  “阿达,你不用起来,你的身体……”卡露雅尔也试图阻止,可惜对方并不是一个会听谁劝告的家伙,当然没有成功。
  阿达加迦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勉强靠撑着手肘和地面坐起来,接着又撑着自己的膝盖,总算站直了身躯。
  卡露雅尔的治疗无疑是有效的,他身体上已经没有任何可见的伤势了,可他灵魂因为反复“越界”行为而遭受过太多累计损伤,是无法治愈的伤害。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减少后续耗损,以此让自己至少能多行动一会儿。
  他用自己的身高优势,越过诺迪兄妹的头顶,看向周遭。
  他发现四周恐怕聚集了整个西乌斯的全体齐图和海斯家族的成员,无一例外的都在盯着他所在的方向,只是他们没有一起攻击,而刚才划伤了他额头的家伙,也只是个别脱离家族指挥的蠢蛋。
  他们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自己,而他们的数量却太多了。因此即便是圣阶战法双修的帝坎贝尔,也做不到毫无破绽的保护他。至少在他醒过来的那一刻,对方忙于给自己拥抱到时候,的确是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破绽。而以卡露雅尔这样一位舍弃了防御和攻击只专注于治疗的水域法师的立场,即便她拥有足够拳头和力道,所能做的防御依旧都非常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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