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阿达加迦露出更加无可奈何的眼神:“我已经说过一遍了,如果你忘了的话,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会教你任何魔法,无论是风魔法还是其他,甚至不是你,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教。”
  “我想你也误会了我……”帝坎贝尔回答。
  “我没有误会。”阿达加迦再度打断对方,“我已经没有当初的力量了,也无法通过持有圣书来恢复力量,它对我来说就像魔减症,随时能扼杀我余下的寿命,尽管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寿命,可我暂时还不打算放弃它;我也不想夺取谁的魔力,无论是谁,甚至不恢复原状也没有关系;但没有力量的我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我已经庇护不了这个族群了,我也不想再庇护了。”
  或许,极其偶尔的情况下,他会为维护“公约”而出面,但他不会再让谁记住自己的名字,也不想再要任何称号或名声。
  无以计数的背叛,同样次数的失望,才让他决定彻底掩藏起自己原本的一切,甘愿做一个无名者,哪怕是他救帝坎贝尔的时候,不过也是因为从他身上窥见一点“希望”而已,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最重要的是——”他说。
  “不用试图接近我。”因为他不需要。
  “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如果不想被过于强大的敌人盯上。
  “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我。”
  而这数百年里,他早已经习惯了独自苟且于荒原。
  “请允许我拒绝这些要求。”帝坎贝尔说。
  “你刚才说,我根本就不了解你,只看到了长笺上的画像,一个历史里没有记载过名讳的大城主,一个记录里一个同时持有十四本圣书的天才,其实那些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东西,对你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既然我只看到你的一部分,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了解你的全部?让我知道什么对你才是重要的?”
  “没有必要。”阿达加迦回答,“也没有意义。”
  “骗子。”帝坎贝尔打断对方,伸出手,半弯下腰,握着对方已经比自己略小一些的手,拇指轻轻按住对方掌心,“没有意义的话,你在那之前又为什么要救我?不止一次。”
  一个惯于用礼貌的言辞来疏离周遭的存在,在某一刻为了他从藏身已久的幕后走出的那一刻;
  “你忘了的话,我来提醒你:最开始是德隆纳那次;”
  他离群索居在临时居住区的阁楼里;
  “然后是荒原里,我疏忽大意的那次;”
  像是故意跟他、跟大家、跟任何谁……
  “接着面对魔抗型以及三个巅峰值的时候;”
  跟一切都划清界限。
  “魔鬼君主的时候是第四次……”
  “忘掉吧。”阿达加迦却回答,“我就是随便、顺便,或者说是顺手救了,并没有考虑太多,也不想要任何回报。你根本不用考虑那么多,甚至不用记……”
  “对我来说可不是随便。”帝坎贝尔回答,“也不可能忘记。”
  阿达加迦头疼地看着他。
  “你害怕被保护,你恐惧着任何赠予你的善意,你担忧藏在虚伪面孔后面的背叛以及随之而来的再度驱逐……”
  帝坎贝尔终于当面拆穿自己窥破已久的全部。
  “这些就是我对你的了解。你觉得还不够,对吗?”
  浅绿色的眼睛写满了惊讶的情绪。
  “我知道这些还不够……不够让你留下。”帝坎贝尔继续道,“但你活在现在,而一切都是不可逆的:
  “我已经不在乎你教不教我风魔法了,因为那是过去的我才有的执着;
  “你完全可以继续崇拜你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叛徒指导者;
  “你可以擅自认定我是个固执又自私的家伙;
  “甚至再往前,你可以不用击败德隆纳,不用与科特拉维为敌,你完全可以选择逃走,跟科特拉维一起背叛,也不用出手、不用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从头到尾不用出手救任何同族,只做一个不起眼的低等战士……但是,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你对我来说、对以前的我来说,你之所以重要,一开始的确是因为你比谁都强大。但不是现在。”
  第208章 缺失之风(12)中
  帝坎贝尔谨慎地站在那里,略微低着头,看向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对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你不能允许我心中连一点矛盾和疑惑也没有,毕竟我的确并不了解你,而你的秘密却那么多,还用谎言来遮掩自己的本质,也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了解你的机会。不是吗?”
  这是一段过于兀长的倾诉,让阿达加迦不得不花时间咀嚼它们,就在他要出声反驳之前,对方又说出了更让他匪夷所思的话。
  “以前,小时候的我,或者说是现在的我,也是狂妄而自大的。”
  “等等……”
  阿达加迦试图打断,对方却擅自说着。
  “可能每个自诩聪明的家伙都有狂妄自负的童年,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部分。就连我们的现在,也充斥着这种狂妄的行径。我们彼此都习惯于擅自做主,认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错误,也不会做出任何让步或反悔……”
  “不,”阿达加迦否定,“我认为自己过去的一切都是错的……”
  “不,”帝坎贝尔打断他,“你的一切错误对我来说才是对的。”
  “什么?”阿达加迦过于困惑地看着对方。
  “我一度在家族中立场尴尬,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走下去。直到我碰巧去了地下城,捡到了你留下的长笺,得到了你的魔力……”
  “我知道。”阿达加迦试图打断,“我听卡露雅尔说过……”
  “你肯定没听卡露说过另一部分,”打断并不成功,帝坎贝尔继续说,“我吻了那幅画。”
  “……”
  三战灵啊!直到此刻,直到阿达加迦在心底呼唤三战灵的此刻,终于从此前的固步自封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在心底失声惊叫:他其实已经听过一遍了,但他居然给忘了?!
  就在他惊慌失措的此刻,帝坎贝尔略微弓起背,倾身给了前者一个拥抱。
  他的下颚短暂地磕在对方的肩窝,如同一只蜷伏起来的动物幼崽,以全身的重量压向对方,以一种异常过分的、近乎挂在浑身疼痛的对方身上的形式,让后者觉得身上更疼了,可是他却说不出让对方滚开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说不出来,仿佛对方的情绪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了过来。并非单纯的喜怒,而是混淆在荆棘里的剑刃,发疯似的在漫无边际的崎岖里披荆斩棘,他的话语也是同样,近乎于语无伦次。
  “你用了覆盖西乌斯城那样需要消耗庞大魔力的特殊魔法,却逆向生长了;你明明是低阶的魔力,却能用圣阶的都做不到的魔法;那你当初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魔法,多少次,这才会逆向生长了数百年之久;在你持有圣书的时候,你是那么的强大,可后来为什么你会把圣书归还,为什么后来又消失无踪……我这里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你,可我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问起,我甚至不知道你离开之后的二百年间究竟在什么地方,因为你根本没有给过我机会问。”
  帝坎贝尔所有的疑惑,阿达加迦都问过自己千万遍。
  为什么对其他家伙有助益作用的圣书,却反而在削弱自己?就像他们会怀疑没有魔力因子的是否还是同胞。为什么被视作起源“三战灵”留下的力量,族群的象征、公约、起源,却都在排斥他,甚至想摧毁他?
  帝坎贝尔口中的疑惑阿达加迦在那两百年的荒原流浪生活里问过自己成千上万遍:他到底是什么?
  可惜,没有答案。
  后来他学会了不去在乎那些没有答案的事。
  可疑问依旧存在。
  就在阿达加迦准备推开帝坎贝尔的时候,他却遗忘了肩膀上的重量,也忘却了疼痛。
  “别走好不好?”
  哽咽的声音微哑,几乎轻不可闻。随后是颈间感受到滴落下一种过于谨慎而小心的水滴。可惜它们并非是水滴,也并非是自己的汗。
  不多。零星几滴。在还来不及分辨时就消失无踪。可事实却以一种过分喧嚣的形式,不容辩驳地呈现在他的耳畔。
  哭了!
  坏蛋!
  过分!
  主人实在是太邪恶了!
  他比您小将近六百岁!
  您居然把他欺负哭了!
  不过,他哭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哦……
  或许可以多欺负几次?
  阿达加迦:“……”
  提问:你们又是从哪学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
  回答:我们不会出卖朋友的!
  好的。看来还是那些可恶的暗夜精灵。
  阿达加迦在自然精灵们的吵闹声中叹了口气。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欺负小自己六百岁的小城主的确是非常混蛋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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