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诺迪家族背弃弱者和伤者的行径,让他绝望透顶。
他选择了背叛自己创立的家族,冷眼旁观他们的覆灭。
可诺迪没有覆灭。
因为帝坎贝尔o诺迪的诞生。
一枚许久未见的、纯粹的、希望的种子。
时间最后来到十多年前,在阿克凯德不知道第几度逆向生长,并差点死在魔鬼的指爪下的时候,命运终于愿意对他露出一个仁慈的笑容。
他遇到了寻找已久的科特家族的幸存者——科特加迦的孩子——科特拉维。
他由此花了十年时间,终于把自己从科特加迦死亡的血腥噩梦中逐渐解救出来,并遇见了重新支撑起诺迪家族并且尝试改变族群不合理现状的——“崭新的希望”。
“这就是我所有的过去。”
阿达加迦说到这里,终于再度看向帝坎贝尔。
从他说出科特加迦名字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奇迹般顺畅的讲述了出来,好似根本不是他的记忆,而是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直到天色泛白,他才将自己数百年的生命轨迹呈现出来。
“在大家的认知里,我或许是一位圣书战连胜的天才,是传说中不可超越的风阶。可在我的认知里,我就是一个灾难,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毁掉一切的糟糕存在。”
驱逐他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愧对科特加迦,愧对‘三战灵’,我根本没能真正守护公约,也没有能延续他们的意志,甚至连为他复仇都做不到。”
他活了太长的时间,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我并不伟大,甚至连了不起都算不上。”
过多的战斗与持续过久的孤独,都沉淀在他的记忆里,虽然被他铸起的堤坝阻拦,让他能毫无破绽的粉饰太平,却始终在内部侵蚀着他的灵魂,让他变得越来越破碎不堪,以至于除了谎言什么都无法宣之于口。
“我所经历的只是任性妄为、无聊的好胜心、胆怯与自我谴责以及难以熄灭的仇恨之火的……漫长六百年。”
但诺迪家族需要一个无与伦比的传奇存在来庇佑他们,所以就把他吹嘘成了无可超越的传奇。
他因此在随后的数百年里,无法跟谁提起过这些,就连提起的念头都没有,只能独自承受这一切。
大概也是因为他身边从来没有谁,愿意花费一年、甚至再多的时间来耐心的等待,就为了等到他准备好、愿意亲口提及一切的时刻。
然后,至此。
无论快乐还是痛苦,无论是科特加迦还是其他,都变成了与阿达加迦无关的故事,只在阿克凯德的记忆里留下了无法忘怀的、无以计数的细枝末节。
他本来以为会很难,说不了多少就必须停下来,或者忽然被记忆吞噬,陷入无法自制的颤抖与恐惧,如同丧失灵魂的癫狂。
可是没有。都没有。
第342章 永焚仇火(4)g
帝坎贝尔恰当的语言与同样恰当的肢体语言,在最适合的时候赠予了阿达加迦最恰当的肯定,驱赶了禁锢他的孤寂,把他固定在此时此刻。
逆生长的身体似乎也回到了以前,比后来的他要坚强得多。
就像大家的少年时代,跌倒后永远不知道疼痛,失败后也不知道气馁,爬起来后依旧能闷头向前狂奔,拥有率直之外的另一种年轻所附赠的美好品质:勇气。
“复仇并没有错。”帝坎贝尔沉默了足够久的时间终于出声。
“什么?”阿达加迦一怔,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是你完全可以告诉大家,那可是‘三战灵’之一,是整个族群的缔造者之一,是大家应该共同背负的仇恨,不是吗?”帝坎贝尔说。
阿达加迦根本无法回答,只能长久地愣在哪里,像一尊雕像。
他被小自己将近六百岁的小城主头头是道的教训了,而且还不得不发自肺腑的承认对方说的没错。
每一个字都没错。
“我……”
当他尝试辩驳,却被帝坎贝尔打断。
“如果是反驳的话,等一会儿再说。”
“……”
“虽然你跟传说某些方面不相符,你也的确犯过一些错,但我的确是被你影响,正面意义上的影响。因为你曾经的成就,对我就是有着不可或缺的激励作用,否则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
“我不会否认你是导致那些事情的其中一部分原因,但导致事情发生的从来不会是单纯的某一种理由,而是相互的。至少不会只因为你。”
随着帝坎贝尔话语扩展成了长篇大论,阿达加迦也逐渐回过神来。
“但,这都不只是你一个的错,也不是科特加迦的错。”帝坎贝尔继续道,“他只是希望你能变得坚定又强大,成为足以守护这个当时还过于稚嫩的族群的伟大存在罢了。”
老师都会对自己的学生寄予厚望,哪怕再是愚蠢的学生都会如此。
“科特加迦虽然有足够的远见,但他无法预料到数百年后的族群现状,只能寄希望于你的判断,让你成为引导大家步入正确未来的存在。”
而他显然引导了,还是颇具前瞻性的引导,只是因为一些错误的选择没能继续坚持下去。
因为早在塔利莱威死的时候他就开始了自我谴责,而在科特加迦死的时候他则深陷在不得复的仇恨,加上诺拉艾菲的魔减症让那个少年被迫一夜成长,后面的一切都在给他尚未定型,也没有寄托的灵魂凭添负累。
“我不知道有没有谁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很可能没有,所以你才会一直活在自我谴责里。
“但一切都不单纯是你的错。
“是隐瞒的错,是无知的错,是误解的错,是置身事外的错……
“是大家的错。”
帝坎贝尔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的表情宣布。
“如果这就是煎熬你至今的仇恨之火,我愿意跟你一起承受它。”
帝坎贝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静待着对方的回答。
但阿达加迦只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完全不打算回答。
“我的意思是,”帝坎贝尔被他盯得逐渐忐忑起来,不禁道,“关于你的一切,我可以听成百上千遍,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我也不会误解。”
阿达加迦依旧不说话,帝坎贝尔只好继续道:“而且,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就以报仇来说,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去魔鬼巢穴为科特加迦复仇。甚至不止我们,完全可以组织一支足够的队伍。由你来教导大家,该如何战斗。但你要给自己、我和大家一些时间,等你恢复一些,等我再强一些,等大家变得足够强大……”
他说到途中,阿达加迦忽然对他露出了笑容。
不是炽烈的笑,只是浅笑。
然后他忽然伸出手,捧住对方的两边脸颊,凑过去盯着对方。
“怎、怎么了?”帝坎贝尔被那双浅绿色的眼睛盯得心如擂鼓,却没办法躲开对方的手。
阿达加迦停在即将碰触到对方嘴唇的距离,问:“没有‘项圈’的大脑真的跟一般的大脑区别这么大?”
帝坎贝尔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全盘接受了自己刚才的话,脸颊立刻不自觉微红的同时,还用力抿了一下嘴唇,故意板着脸表示:“那只是你太笨了。显而易见的事情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一直被困在里面,还毫无自觉……”
阿达加迦用一个吻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是的。”他说,“显而易见。”
他被困住了。
还困了数百年之久。
他贴着对方的唇角轻声道: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笨蛋。”
说完他便放开了帝坎贝尔,重重地躺下去。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就连帝坎贝尔都被那个吻和这些话语弄得一头雾水,阿达加迦却再度侧头看向他。
那是一种过于陌生也过于熟悉的眼神,看起来异常无辜,却是准备做坏事的征兆。
“你、你要干什么?”帝坎贝尔立刻一脸警惕后挪。但他本来就因为窘迫和谨慎等原因,躺在距离对方有一定距离、也是距离床缘最近的地方,向后挪的结果当然就是差点跌了下去。
阿达加迦及时拉住对方,边把他往自己所在的方向拽回来一些,边用十分无辜地语气说:“我当然不会做什么。别说得就像我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
但他的行为跟话语完全不同,趁着帝坎贝尔刚松下一口气的瞬间,立刻翻身扑向对方,靠在对方的胸口,双臂也搂住对方的腰,用力圈紧。
“你、你、你你你……”
阿达加迦满意地听着刚才还在长篇大论的小城主变得口齿,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对方的脸有多红。
在小城主撸直舌头对他进行滔滔不绝的进行“遵守公约”教育以前,阿达加迦就松开了手,躺回原位,发出十分无辜地声音:
“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