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半秒后,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反而是某种奇怪的味道传进了他的嗅觉里,而扣在头上的力道也随之消失了。
  他急忙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攻击了自己的巴尔德君主像蜡烛一样融化的过程。随后便是四散进风里的灰色沙砾。
  不,不止是沙砾。
  那些细小的沙砾在散去的同时悄然龟裂开来,露出里面特殊的冰蓝色。
  “科特拉维?!”欧兰因惊愕地回过头去,“这是……?”
  “幸好我的学习能力不弱,才能借用一位老朋友的招数。”科特拉维满脸都是血和汗,狼狈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其一,现在在刚才不足半秒的时间内,已经跟巴尔德君主相互战斗过无以计数次。而他的一只手里依旧拽着阿达加迦,只是他已经不再禁锢对方,而是搀住呆滞的后者,避免他跌倒在地上。
  “那东西虽然会花些时间重新复活,却不会再妨碍你了。”科特拉维简练的向欧兰因解释道,“你尽可能为大家多争取一些时间吧。”
  “好、好的……”欧兰因并没有见到科特拉维被巴尔德君主操控时的模样,却本能的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你……?”
  “我会像计划的那样,带着我的笨蛋学生,也为大家争取一点时间。”
  毕竟当敌人拥有永生不灭的力量,唯一能做的就是引开敌人,让更多的同伴能得到生存下去的可能。
  科特特拉维说话的同时已经藉由手上的伤口,用血液构建出一个闪烁着赤红光芒的血系魔法传送阵。
  赫卡座舱内的应急立场自动启动,帮她阻隔空气和辐射的同时头盔上的隔离面罩已经滑下。激光立场短暂地将巴尔德役鬼与她阻隔开来,后者也诡异地停止了攻击。。
  “攻击。”
  巴尔德役鬼用他与外表相符的清脆声音以及过于生疏的大陆通用语向赫卡陈述。
  “攻击,灵族。成为,食物。”
  他用言简意赅方式传达了巴尔德君主的命令。
  “父亲,说。食物,选择。”
  尽管每一个词都有停顿,根本不像是话语,但它简明的词汇还是让赫卡立刻明白了对方转述的意思。
  “选择?”赫卡问。
  科特拉维带着阿达加迦从血红的传送光芒中跌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他因此没能拉住依旧没有恢复神智的后者,只能看着他跌向了传送阵出口的另外一边,翻滚出去一段距离才停下。
  他试着爬起来走向对方所在,随后却跌倒了。
  他立刻意识到失控的不止自己的魔力与魔鬼因子,还有大脑。无论是命令魔力因子集中运用于超再生,还是控制自己的身体这件事,都已经变得不可能了。
  第381章 行至挽歌(2)
  攻击灵族,还是沦为食物?
  “怎么选择?”
  赫卡看着巴尔德役鬼冷笑。
  无论选择什么,都是选择了背叛。
  唯一的区别只是后者背叛人类,而前者却要背叛盟友。
  讽刺的是:在同盟以不堪一击的虚假方式运转的时候,赫卡从来不需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就像胁迫永远只针对善者,却永远不会危及恶棍。
  “我认为孩子出生之后就是独立的个体,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要赠给他们与出生这个事实所相等的爱。”
  阿达加迦曾这样说。
  “不管孩子诞生在这个世界的原因是什么,只要确保他们不会去危害其他的生命,也不违反公约和法律,剩下的就让他们依据自己的意识去自由成长,结果往往并不糟糕,甚至还会充满美好的惊喜。”
  帝坎贝尔则对阿达加迦这样说。
  无论有多少花言巧语和真假难辨,像阿达加迦这样的老顽固,当然需要的不止是巧合和信任,还有根本上的认同。而这就是他真正彻底的认同帝坎贝尔的瞬间。
  一句话,或者说是一个巧合,让他们在面对同一件事上表达了近乎完全相同词意。佐证着在他们的眼中,是以同样的方式在注视着自己的族群,也期盼着向同一方面变好。
  只是一个存在于现在,一个停留在过去。
  阿达加迦在认同帝坎贝尔的时候,也得到了同样的回馈,从而试着阐述真实的过去,继而原谅自己,让他们拥有了并列于未来道路。
  他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愿望,无论是为了自身、对方还是族群,他都想捍卫它。
  但,从他打算不顾自身的去捍卫自己最初的愿望,又被对方拽离双子塔的火海,选择独自投身其中的那一刻起,所有既定的部分却再一度被颠覆了——
  “战胜它们。”
  战胜什么?
  “不管是什么。”
  那是什么?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做到什么?
  怯懦无力的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坚信的部分?
  悲伤吗?
  愤怒吗?
  恐惧吗?
  悔恨吗?
  不。
  没有。
  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从对方步入火海的那一刻,一切就对阿达加迦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科特拉维耗损自己仅存的“理智”,去换取能与巴尔德君主相匹敌的速度,既挽救了欧兰因,也及时带着阿达加迦成功的离开了海克鲁。
  从结果来看他不止给欧兰因和卡露雅尔争取到了一些时间,也让“把敌方引离海克鲁要塞”的计划回归了正轨。可惜,他付出的却是彻底丧失自我、沦为魔鬼仆从,彻底臣服于“本能”的代价。
  刚开始使用血系魔法的时候,他并未意识到它的危险性。
  渴望力量、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是胜利者以及虚荣心的三重作用驱使下,让他肆无忌惮的使用着身体里新出现的力量,直到阿达加迦告诉他:“如果溅到了魔鬼的血,最好切除创口再进行治疗”,他才意识到自以为了解三种因子的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选择。
  但此前对巴尔德君主的战斗、赫卡开出的条件以及保护阿达加迦的打算等,都让他注定无法舍弃这种既不需要吟唱,也不需要禁制,甚至远比魔法还拥有绝对无法超越的顶级速度的力量。
  无聊又可悲?没错。
  就像魔力与自然魔法以及灵魂有关联的佐证是情感能治愈灵魂一样,血系魔法与身体有关的证明很早就已经存在于“项圈”极力维护的“理智”之中,就是为了遏制本能而生的东西,他却任由它夺取了自己大脑的支配地位,就为了伪装出一副强大得不可战胜的模样。
  悔恨?他不确定。
  每次,任何时候,当有类似的想法冒出苗头,就会被他的自尊迅速扼杀,给自身描绘出一种不可战胜的幻觉。
  矛盾?是的。
  这或许是徘徊在“科学”与“魔法”之间的他,唯一无法寻找到平衡之处的弱点。尤其在得知经由巴尔德君主阐述的血系魔法和本能之间的关联后,他的“理智”还奇迹般的短暂恢复,明白了“项圈”的另一个作用——就像隐藏的永行因子需要扼杀另外两种因子那样,“项圈”也不单纯是在遏制情感,同时也在帮助大脑抑制身体的本能。
  敌人追过来了没?目前还没有。
  毫无疑问很快就会来了。
  他必须得想办法再传送一次,带着阿达加迦尽可能的远离海克鲁城,远离大家。
  但,他已经动不了了。
  ——除非有巴尔德君主的命令,否则他将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科特拉维意识到这个无可逆转的实事的同时,便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同时他也意识到,此前带阿达加迦离开海克鲁的传送,恐怕就是自己最后一次在理智尚存的前提下使用血系魔法。此后,他将再也无法挣脱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自身本能的控制,将重新且彻底的沦为败者。
  真可笑。
  科特拉维想到这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正以怪异的姿势僵躺在地上。他的身上和脸上的血,已经凝成了硬块,外翻的皮肉和露出的森白骨头也在佐证最后一次传送让他付出了多少代价……以及,这些无一不在提醒着他,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么狼狈。
  疼痛与无力的海洋并未就此放过一个溺水的蠢货,绝望像海浪一样把他击入水下,让他快速而彻底的回到了数十年前的西乌斯临时居住区,回到被同族们反复践踏却无力反抗,只能躺在那些烂泥里挨打的时候。
  同样是无力又狼狈的时候,以前的他无疑要幸运得多,至少他“自私的骑士”还会出现。可惜的是,他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王子。不止从来过值得崇敬的美好品质,还连灵魂深处都充满了愤恨与怨怼。
  仔细回想起来,他好像一直都是如此。
  开始是因为得不到诺迪的关注,后来是因为得不到塞尔的关注,再后来是因为得不到历史真相的关注……他自恋且空虚的灵魂,始终想要获得周遭所有的关注来自我满足。可即便他放纵自己去追寻、去苛求,依旧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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