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虚伪和畏惧伤害,是他怯懦的根源所在。无论从诺迪,到塞尔,再到一切……无论外表如何光鲜,哪怕就连信任这件事,也必须像阿达加迦那样,毫无条件的主动馈赠过后,他才愿意施舍一些回赠。
  一息尚存的灵魂在科特拉维动惮不得的身躯里发出自嘲的狂笑,为历史在自己身上重演的此刻。
  复仇心让他叛离长大的西乌斯,巧合让他来到海克鲁;
  火海吞没了双子塔,他亲手点燃的火海则吞没了西乌斯;
  他企图用火焰斩断自己的过去,魔鬼君主在用火焰掠夺一切;
  赤红的西乌斯和同样被火海淹没的海克鲁;
  无法控制本能的他和自制力出众的老朋友;
  灵魂和本能的矛盾;
  魔鬼和魔力因子;
  ……
  为了一个不可战胜的虚像,他不惜背叛一切去获得力量,却沦为了魔鬼的傀儡……这真是命运对他最直接的讽刺。
  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如果是像巴尔德君主那样的,或许不算太难接受。
  像那些役鬼,看起来还可以。
  但增殖型?魔抗型?其他更低等的魔鬼?
  如果是那些骨瘦如柴的丑陋灰白色怪物,他会无法忍受自己的外表,那死亡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仁慈,沦为“食物”或许也是最好的结果。
  或者,他可以在魔鬼的族群中像他们一样生存,也像他们一样去“进化”,不说成为魔鬼君主,至少外表还能让自己接受。
  如果发色能存留下来就更好了,顺便眼睛的颜色他也很满意。当然相对而言,他更喜欢那双似极烈酒颜色的眼睛和同样的灵魂……到这里,一切赋有理智的思考都被迫终止。联想驱动了他的本能,去渴求他得不到的存在,从而加速了他理智的崩坏,让那些属于他的、残留的清醒迅速消失殆尽。
  他用最后的清醒意识,看了一眼躺在另外一边的、本来在很久以前就承诺过保护,可惜却已经无法继续保护的银发轮廓。
  唯一愿意无条件信任他的——尽管是出于另一个曾经无可超越的存在,但无疑,对方把他的一部分尚且称得上是值得尊重的部分,固定在了自己的族群中。
  所以,他对他说。
  “活下去。”
  最终,黑暗吞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海克鲁双子塔前,欧兰因魔力即将耗尽。
  赤色的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仿佛永无止尽。
  在西乌斯出事后的第六年,他依旧只能束手无策的旁观。
  而海克鲁城,则注定要步入同样绝望的结局……
  不!
  并没有。
  就在欧兰因的空间魔法无以为继的刹那,火焰却没有吞没掉绝望的他。
  一道亚灵们无比熟悉的苍蓝色的光芒,自赤红火焰的正中央亮起,如同初生于地平线的朝阳,朝着四面八方绽放,毫不留情地撕碎了整片赤红。
  被烧毁的双子塔在光芒中如同枯树般矗立,光芒却继续涌出,向着双子塔以外的地方飞快扩大。
  “这是……?”
  “帝坎贝尔城主?”
  “这是哥哥的魔力?”
  无以计数的亚灵们惊愕地盯着那些光,在一片惊呼声中,整个海克鲁城化作了一颗湛蓝的宝石。
  火。
  又是火。
  跟西乌斯时一样。
  但他却不希望西乌斯的一切重演,更不希望对方为了拯救大家而献祭一切。
  他选择投身于火,再驾驭那些火,就像……像什么?
  奇怪,他忽然想不起来了。
  什么?
  这是什么?
  他没有暇余去判断清楚,就被耀目的颜色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月色像涟漪一样落进房间,洒在铺散的银色发丝上,跳跃出水滴般的温润光泽。
  尽管比这更美的浅绿眼睛已经暂时隐藏起来,那些滴落在旁边的银色光辉依旧能让他心悸。
  梦?记忆?还是其他?
  帝坎贝尔无法分辨,但毫无疑问是关于对方的部分。
  尽管他无法说出对方的名字,但在不知不觉间,对方已经在自己的灵魂里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记忆片段奔涌得如同临死前的闪回。
  他不觉得这是好事。
  醒醒。别沉溺于回忆。
  帝坎贝尔这样告诉自己。
  如果能醒来的话,现在就睁开眼睛。
  第382章 行至挽歌(3)
  帝坎贝尔睁开眼睛,看见天花板上残缺的风徽记。
  天还没亮,看来刚才的肯定是梦,但它毫无疑问的与自己身边的银色光辉悄然重叠在了一起,让他从睡眼惺忪的状况里彻底的清醒过来。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旁边,甚至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直到听见对方轻而浅的呼吸声,依旧无法相信自己所处的地方就是现实。
  他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但却连回想缺漏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一双缠上自己腰的手臂打断了思绪。
  他无可奈何地低下头,看着对方在睡梦中无意识的环住自己腰的动作,心下的无可奈何与愉快的情绪各占了一半。
  他很快感觉到对方身体上渗过来的微微暖意,终于彻底分辨出现实与梦境。
  他抬起了手,想碰一碰对方垂在颈后的发尾,却僵在途中,再三犹疑过后,依旧没有落下。
  有很多可能,只存在于他的想象,并且怯于谈及,更羞于表露。
  卡露雅尔或许会告诉对方,自己的笨蛋哥哥把那副长笺画像放在了自己枕头下面;自己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对方就站在面前,思考自己应该跟对方说些什么;但是他完全无法想象,对方像现在这样睡在自己身旁,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表现才适合。
  因为这一切原本就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
  就像谁都在成长的过程中有过最糟糕时候,哭泣、奋起和逃避都是一种选择,但他选择是通过长笺画像与过去的传奇来寄托自己的灵魂。
  然而,真实的对方却在大部分的时候,都与他的想象和认知都背道而驰。
  但,当一切与想象不相符的部分不知不觉化作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存在,甚至只要一点微弱的月色或光亮,透过任何细微的缝隙,就能看到那些温润的银色光晕……那么,一切就再度奔向了每时每刻的惊喜。
  对方是个会不定时间、不定地点的、任性介入自己的日常生活的典型,只有在做错事和睡着的时候会安分片刻。更过分的是,无论是板着脸训斥他,还是冰冷警告他别做违背公约的事,或者其他任何有道理的符合规则的事,对方毫无疑问都会假装听话,下次再度违反。尤其是想让对方离开自己的房间,请他回到隔壁房间休息或者让对方别动手动脚,还有别随便就吻过来等等……那就只能选择在自己的梦里去期待它们变成现实。
  甚至于,最近一年都是如此。
  在洞窟的时候,他还能情不自禁的亲吻对方的后颈;从风炎圣树上掉下来的时候,他还能报复性的回吻对方;在对方顶着十岁外表进行自我贬低的时候,他还能施加奇怪的“惩罚”……但现在,尤其当随着时间的延伸,对方跟长笺画像上越接近,他就越来越怯懦,甚至连主动碰一碰对方的头发都不敢。
  但并非不想。
  他这样很奇怪。他知道。
  这种既执着又犹豫不决的奇怪状况,把他卡在了过于美好的现实与无法相信的梦境之间,让他经常在半夜醒来时,根本分不清真假。
  对方这时又换了个姿势,他当即直挺挺地僵住,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对方稳定在仰躺在他腿上的姿势继续爆睡,他才松了一口气,改为盯着对方的睡脸看。
  如果只看这张面孔,肯定会对这个绿眼睛的家伙产生出普通、乖巧又安静的美丽误会。而他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存在,恐怕就丧失大部分的魅力。
  想到这里,帝坎贝尔露出了短暂却自嘲的笑容。
  如果不是遮住脸孔的魔法解开,如果没有逆向生长,他的确不可能认出对方。
  即便是现在,他还是会经常疑惑于对方过于活泼的灵魂和善于伪装的外表及张口就来的谎言之间的矛盾。
  对了,他已经看过对方小时候的样子,简直能跟纵容他的“三战灵”感同身受。
  那么,成年期的对方又是什么模样?
  不,他其实已经见过了。非常短暂的,接着必须面对那些差点杀死对方的逆向生长,因而让他甚至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状况。
  唔,对方的确睡得很沉,那么偷吻一下也不会被知道吧?
  羞怯似乎短暂地消失了,让他身随心动,就这样俯下凑近对方……
  “调皮的小家伙。”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这个本来就谈不上是坦荡的吻。
  “这样很痒的。”
  小家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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