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知道自己是吞噬者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同样非常熟悉，不久前还在与夏馨对话。唯一的差异是语气。比穆纯要冰冷。有一种人与声音并不相符的古怪感。
“辅脑虽然提高了沟通效率，却也放大了心下的负面情绪，尤其在与他人沟通时带来的相互影响。正向的情绪往往不容易共享，负面的部分却会呈几何式叠加增长。而所谓的吞噬者就是从嫉妒里共感并诞生出的一个异化类型，它会让你不断吞噬自己身边的一切，直到非物理层面的变化能呈现在物理层面。就像你的愤怒和防御姿态。这种本能的欲望，是人类基因里天生就存在的东西，也是最容易异化的类型。”
冗长却易懂的说明方式也是同样。
但是穆纯才离开没多久，这道刚出现的声音肯定是其他人。
为什么会这么像穆纯？而且为什么还会有自己最为熟悉的，鲜血滴落的声音？
“谁在那里？”夏馨问，“为什么声音那么像……？”
“监控和监听都已侵入完毕，改用虚拟镜像投射。”
又一道夏馨熟悉的声音出现了，代替夏馨做自我介绍。
“夏馨天生擅长捕捉情绪波动，加上后天的训练，失去视觉也没有退化，反而更加出众了。”
“蓝桥雪？！”夏馨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你——！”
“别激动。”蓝桥雪及时打断，“愤怒对你没有任何帮助。如果你必须报复我才能平息怒火，我可以任㑲楓你把我拆成零件。我不会反抗。可这对你并没有帮助，因为我只需要换一具新的身体就可以恢复原状。当然如果你需要继续发泄怒火，我还可以多准备几具身体供你拆卸。”
“……”
夏馨哑然数秒才反应过来：“你是ai？”
“标准名称：ai自主控制全功能人形仿生人。”蓝桥雪说。
“全功能？”夏馨愕然，“这东西不是已经被禁止了吗？就连零件都被禁止生产了，只有半功能非人形……”
“我有一位手很巧的主人，”蓝桥雪说，“手工制作了我所需要的全部零件。”
“是你旁边那个声音很像穆纯的人？”夏馨问。
“不。”蓝桥雪否认，“我旁边这位是我主人的老板。这个人的审美眼光虽然糟糕，人却非常不错。是我们诛异的老大。”
“……”夏馨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无论是对方恢复标准ai的说话模式，还是对方突然抛出另一个人身份。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夏馨问，“据说连高维人都无法入侵保护性监禁设施。”
“的确。我们也并非入侵，是从设施下部上来的。”蓝桥雪说，“我们正在找治疗舱，碰巧路过这里。如果你碰巧知道哪里有，会对我们有很大帮助。”
夏馨嗤之以鼻：“我怎么可能帮你们？”
“好强烈的敌意，刺得我神经元都痛了。”沉默良久的辅首面具突然开口，“我可没有夺走你的视觉，也没有切除你的异能。如果你同意，我就会帮你恢复视觉，我还会教你如何使用身上的第二种异能，并且不需要任何回报。”
“免费的才是最昂贵的。”夏馨警惕。
“小蓝，”辅首面具改变了说话对象，“我五脏六腑都很疼，实在是走不动了。麻烦你去帮我找治疗舱。我要留在这里跟夏馨谈谈。”
“知道了。”蓝桥雪说，“但是你没有五脏六腑，只剩心脏了，它们不可能疼。请您只是单纯的聊天。主人交代过，你不是穆纯的对手，请别惹事。”
“没问题。”辅首面具打发走ai，坐落在不久前穆纯也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对夏馨道，“我很喜欢异能，也很喜欢异化的人。我只是单纯想帮你。没有任何企图。我甚至现在就可以治好你，然后就离开，你要如何选择都与我无关。”
“你的谎言破绽很多，”夏馨不屑，“你不如先换掉诛异这个名字再来编造这些假话？”
“我们的确是诛异，”对方不答反问，“可你没有发现那个纹身的字是翻转过来的吗？如果我们的目的是诛杀异化者，诛灭所有异能的人，我们又何必把这两个字翻转过来？”
夏馨陡然沉默，对方却继续道：“自辅脑诞生以来，异化情况也越来越普遍了。二者显然是有关联的。既然我们早已经与辅脑合为一体，剔除辅脑早就是不可能的选项，那么让所有人接纳和拥有异能也是迟早必须做出的选择。
“反观一直在扼杀异化的管制局才是我们诛异的对立面，也可能是未来全体渴望不普通的人们的对立面。我觉得他们那里才是病态疯子的聚集地，而我们不过是想让自己的灵魂继续顺其自然的向上升华，想帮助更多的人向上，想让我们所有人尽快进入高等文明域的人。难道你认为人类应该让文明的进程继续停滞于此？”
夏馨说不出话。
“我们人类已经停滞很久了。像你这样无视自己的潜力，放任自流的甘于平凡，就是在浪费自己继续向上升华的天赋，是一种相当可耻的行为。不过现在改变还来得及。”对方说，“怎么样？如果你有改变的意愿，可以认真考虑，而后再决定不迟。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穆纯掀开一块不知材质的板材碎块，终于把宣爻从那片废墟里捞了出来，随即探知到紧随其后的无数“条”全域。的确是条状，而且还有脉搏。
他惊愕地看着面前的情形，很快通过相连的条状域找出瓦砾下还活着的李解等人，只是所有人都跟宣爻一样，谈不上是完整的人，可他们又都活着。的确还活着。
虽然血肉模糊，虽然用认知之外脏器结构和呼吸方式保护了大脑，但是都有脉搏和呼吸，以一种诡异却残缺的状态活着。
就连穆纯自己一时也无法理解究竟是如何构建出这副模样来生存的。
仿若一种绝不妥协的求生欲。
不过，还活着，都活着，这样就够了。
只要坚持到治疗舱抵达，这些都能治疗，都能恢复……或许正是这种想法，让这种求生的模式出现了。
可惜，即便穆纯能连接所有人的辅脑并与其沟通，却连接不了宣爻的。因为对方的辅脑已经进入了比“静默模式”还孤立的“自闭模式”。
“小松鼠……宣爻？”穆纯只能出声唤。
穆纯：区域精神网络还要多久才能修复？负责治疗和救援的人呢？
辅助：0.000001单位时间内必定到达。
穆纯：让缔造组的人也给我立刻滚过来，同时让他们追踪折叠空间和维度核心核。一个单位时间内拿不出结果，就让他们滚去找他们的前上司，别在我这里混了。
辅助：明白……纯哥，他们几个的生命体征都很稳定，但是你的情绪波动快达到峰值了……
穆纯：你又不是没长眼睛，10%的视觉同步不够看？那要触觉、听觉和嗅觉吗？
辅助：是我失言了。
穆纯：救援呢？
辅助：预计当地时间3分钟后到达。穆纯：很好。
辅助：我会让他们加快速度……
穆纯：峰值我也会尽量克制。
辅助：……那就太好了。
“宣爻小朋友，能听见的话，至少给点反应，好么？”
穆纯口中的10%视觉足够支援，却远不如他自己直面的万分之一。
宣爻的四肢虽然是完好的，但他脖子以下大部分都血肉模糊了。
穆纯根本不敢伸手去碰，只能把手覆在对方尚算完好的半边脸上。
几乎是他碰触到对方皮肤的刹那，对方就像突然离开水的鱼，猛地弹动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下就不再动惮，却惊得穆纯也不禁向后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
但他很快察觉对方之所以如此，是被自己吓到了。
他当即在对方身侧单膝跪下，再度伸出手，改为极其轻柔地碰触了宣爻的脸，并俯身在他耳畔低语：
“别害怕。是我。”
“……”
自闭模式解除了。穆纯惊喜地看着对方，尝试连接对方的辅脑，却发现里面的神经元信号已经混乱到自己都无法解析，就像一个彻底失去意识的人。
他只得继续与对方交谈。
“你坚持一下，好么？就几分钟。”
“很疼……”
这次穆纯得到了宣爻的语言反馈。很轻。
像沙海流动的细碎响动，带着重复的韵律。
“……疼，很疼……”
“我知道。”
“疼……”
“坚持一会儿。我不能帮你切断痛觉，会有后遗症，救援马上就来。”
“……疼。”
宣爻的确很疼，但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疼……”
终于，他成功挪动了手指，用食指勉强钩住了对方小指的第一个指节。
无力而被动，仿若这个动作并非由他而起。
但语言却给出了不同的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