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它们逐一投影到宣爻身上，缓慢而无处不透着精心的设计看得他眼花缭乱。
可他的确不懂这些，没过多久就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行就共享给录子濯。他品味不错。”穆纯看够了小松鼠慌张的模样才给出建议，“让他帮你挑了一遍，我再选一遍，最后你再自己选。”
第一个环节顺利完成后，需要面临的就是发型问题。
颜色陌生的灯光笼罩在宣爻脑袋上，让“刺梨”重新生长，直到肩膀的长度才移开。
修剪是个比搭配环节更为缓慢的过程。
——奇怪的感觉。
宣爻感觉自己像是即将出席重要场合，却不知道是什么。
穆纯注视自己的眼神也是。
陌生的认真情绪，同样陌生的谨慎也是。
而且一向话多的穆纯居然又不说话了，只是杵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时露出笑容，但很快消失。
像没存在过一样。
宣爻觉得尴尬，试着找话题，但是又怕说出来更为尴尬，再三纠结才找到了曲线自救的方法，打开了辅脑里的好友列表。
若非小狐狸不在，肯定要雀跃的宣布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二次主动与主人”对话。
宣爻：怎么用钥匙？
没有回答。
宣爻：谢谢你让他们保护我。
穆纯：他们？
宣爻：阿茶和大叔。
穆纯：不客气。
宣爻停下来，努力从记忆里翻找话题。
他成功了。
宣爻：我看了13年前500号事件的调查资料。
穆纯：主因是有人专门继续异化已经达到异化极限的人，让本来已经增长到极限的异化率上升到理智完全丧失的自相残杀、互相吞噬的地步。我当时16岁，是第一次到管制局里参观。
宣爻：你一直在追查？
穆纯：对。不过没有线索。前局长主动降维也没能找到线索。
宣爻：确诊？
穆纯：是的。精神阈值不够根本锚定不了自己的意识，主动降维就是寻死。
宣爻：你呢？是因为我才……？
穆纯：你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想法很可爱，担心我的安全也无可厚非，但是这种想法很危险。
宣爻：危险？
穆纯：你已经不是普通人了，不是吗？无论是核心核还是其他，可你却还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与其在出事后再行补救，事前预防是更好的选择。与之相应的是你也要做好比其他人遭遇更多危险的准备。他们保护了你是希望有一天你也能保护其他人。就像你之前做的那些。
宣爻点了点头。
“别动。”漂亮的设计师警告。
穆纯趁机凑近，低声使坏道：“我想吻你一下。”
宣爻当即慌张，成功得到设计师第二次“别动”警告以及颈侧皮肤微红的结果。
许多话在穆纯的油嘴滑舌里翻滚了三圈，转出来一句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穆纯：思想诞生后，逐渐分化不同的思想。有的以人性中的闪光点为源头，有的正好相反。
宣爻：然后呢？
穆纯：最终只剩下两种。一种无趣的，一种不断努力挣扎着试图挣脱这种无趣循环的。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宣爻仔细思考，很快据实以告。
宣爻：目前我也不知道。
穆纯：尘立言，录子濯他们之前状况都不好。
“什么？”宣爻惊得忘记回复，而是直接出声。
穆纯笑着提醒：“别动。”
话题毫无预警地跳跃，主导权却已经彻底属于对方。
穆纯：很早的时候，最开始的时候，我试过养宠物。
宣爻这次惊愕地抬起头来，看向穆纯的脸。
漂亮的设计师这次没有口头警告，而是直接把宣爻的脑袋拧正。
穆纯因而笑出声来，换得宣爻哀怨的“唔”声。
穆纯：我刚下来的时候。
宣爻：下来？不是降维？
穆纯：不是。是改变了自身物理性质。你可以理解为——降生。
宣爻：有点听不懂。
穆纯又笑了起来，却没有解释。
穆纯：我降生后对小动物很有兴趣。
他继续道：
我想养一只。
非常想。
然后，我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才得到许可。
我选了很久才选中一只松鼠。
它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
始终很着急。
急得就像整个世界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两边腮帮都塞得鼓起来了，还在不停往嘴巴里塞。
如果它的嘴巴实在塞不下了，再同时递给它两样食物，它就会因为选择性障碍僵在原地。
后来我有一段时间要离开，不能照顾它了，就把它暂时交给了别人照顾。
但它死了。
是饿死的。
绝食。
我才知道它只吃我给的东西。
这是生物特有的情感。
而他当时并没有。
不过如果别人需要，他会假装有。
但我还是想要一只松鼠。
原来那只。
有趣的那一只。
只吃我给的食物的那一只。
如果没有我，它就会绝食。
“你怎么哭了？”穆纯立刻察觉到对方不对劲。
“不知道。”宣爻说，“不自觉……”
设计师此时完成了她的工作，边表示没见过剪头发途中突然哭起来的人，边把“清洗宣爻”的工作交给了她的ai去负责，而她则离开此处前往接待下一位预约的客人。
相比小狐狸的温柔和人性化，设计师的ai堪称野蛮和不留情面，直接剥了宣爻的全身衣服，把他从头到尾洗了个干净，唯一能分散他注意力的反而是穆纯由辅脑逐条发过来那些看似不着边际的消息。
——大约四十年前意识研㑲楓究刚开始成形，对外公布的消息是多维驳论得到证明，管制局才得以筹备并成立。”
——从人类意识到高等文明只跟现阶段仅距一个维度开始，基因和灵魂的力量便已经是认知的一部分了。
前半宣爻在管制局考试科目里学过，后半只能懵懂的听着。
穆纯接下来的话却让宣爻瞪大了双眼。
“你们的改变是源于基因，我们是依靠意识。这大概是我永远无法只满足于外在的根源，也是我对有血有肉的生物更感兴趣的理由。就像你说自己是依靠精神网络来接触这个世界那样，而你肯定已经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看见装在展示柜里的那颗母星的想法了。”
他径自回答。
“其实是什么都没有。毕竟普通的宜居星，这一颗和那一颗只是看起来有些微差异，住在这里和那里也是同样没有区别，根本不可能有母星的概念，更不可能出现所谓的自由的概念，当然封闭或者说是禁锢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就是精神网络的作用。
“毕竟时隔数千年，历史只是历史，更不用说文明维度的差异。”
跃迁技术让两个星系的跳跃变得便捷，从边境到首都最远的距离本来需要迁徙船走十几代人才能抵达，现在也只不过是通用意义上的三天。
随时能跨越任何距离去见到任何人，但真正能跨越距离到彼此身边的又有多少人？
学习，工作，爱好，个人主义，自我中心，观念冲突，逻辑矛盾，生活琐事，喜欢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留在彼此身边却无异于摧毁自身再构建一次自我……
“所以，怎么用钥匙从来不是关键，什么时候用，用做来什么才是。
“你回想自己救人的瞬间，是不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受困于痛苦现状，因而才开始拼命挣扎反抗，接呈现出顽强的求生欲。”
——不愿放弃。
“还有无设备共感的时候，你是不是因为我在你身边，就满脑子都是我？”
——怯于启齿。
“你可以用钥匙。你刚才已经成功了。虽然差点吓到别人。你所欠缺的只是表达。你需要把情感融入自己的理智，就像你融合核心核那样。”
——强烈渴求。
“来。”
直到宣爻像小动物一样被ai烘干并整理好头发和穿着，穆纯才朝他伸出手。
“走了。”
他们离开这里，又前往一面巨大的镜墙前。
跟买黑曜石手串和在管制局醒来后几乎一样。
宣爻不自觉闪躲。
他独自一人时，可以直面自己。
此刻，他却不敢看自己。
因而，只能盯着地面。
直到穆纯轻而缓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赋予了他勇气。
“看着镜子，整理一下衣服。
“松开拳头，肩膀放松。双臂自然下垂。
“别双手交叠，无论身前还是身后都不行。
“可以单手插兜，但是一定要站直。最好别双手，会影响仪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