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想买块布做鞋面,厚实一点的。”
  货郎了然,自布匹里抽出两卷:“做鞋面得买这种混织的,硬线里加了棉线,既挺阔又舒服。”
  沈柳伸手摸了摸布面,厚实又舒服,他叫顾知禧来看:“宝妹你瞧瞧,这个咋样?”
  顾知禧点头,看向货郎:“还有其它花色吗?”
  最后选了两种样式,靛蓝印花和岩红的,货郎给包包好,帮着放进了沈柳的小筐子里。
  正说着话,一个挺高壮的汉子从人群中间挤出来,手里拿着两个油纸包。
  坐在马扎上的小娃娃先张开手:“阿爹!抱抱!”
  “手上脏,等阿爹擦一下。”
  “快擦擦!”
  “好好。”汉子将纸包递给货郎小哥儿,“人可多,等了半天,快尝尝。”
  货郎打开油纸包,里头是刚烤好的糖饼子,饼子焦香,顶头冒糖油,他低头咬下一口:“甜呢。”
  小娃娃没等见抱,从小马扎上下来,跑过去抱住汉子的小腿。
  汉子笑着弯腰给小娃娃抱起来,凑过去亲他的小脸蛋:“好好听阿父话没有啊?”
  “好好听了。”
  “这么乖吗?”
  “嗯!可乖乖!”
  沈柳瞧着眼热,想着若是和顾昀川有了孩子,男人定也是这般温柔吧。
  正想着,顾知禧拉了拉他的手腕:“哥夫你看,小鸡崽!”
  再往前走,是集中卖家禽牲畜的。
  竹编的笼子里装着鸡鸭鹅,有几只还穿过了笼子上的圆孔,抻着脖子嘎嘎乱叫。
  再往远了瞧,有卖黑皮小猪的,撅着圆屁股哼哼唧唧。
  卖鸡崽的是个上了年岁的大爷,坐在小板凳上,他前头放着两个竹编的圆形大提篮,里头装着毛色鲜亮的小鸡崽。
  小鸡崽被收拾得很干净,个个精神头十足,扑扇着小翅膀叽叽喳喳。
  沈柳走过去蹲下来,伸手拿起一只仔细看,小鸡滴溜溜地转眼睛,扯着嗓子叽叽叫,很是活份,他说:“大爷,您这小鸡崽养得挺好。”
  “是嘞是嘞,正经的土鸡,好下蛋。”大爷也从篮子里掏出一只,拎起来给沈柳看,“都是养过半个月才拿出来卖的,好成活。”
  比起刚孵化满身绒毛的小鸡崽,这小鸡已经长出少许羽翼了,沈柳问:“卖多少钱啊?”
  “大只的三文,小些的两文。”
  沈柳盘算了下今天的花销,又看去顾知禧:“你瞧着咋样呢?”
  顾知禧也满意,小鸡长得快,过个把月就能下蛋了,她问:“我们多买些,能便宜吗?”
  大爷人也爽快:“买得多都按两文算,再给你带些苞谷。”
  沈柳将背上筐子卸下来,怕这一路颠簸着,筐子底下提前铺了层布。
  两人合计着买了十二只鸡苗,挑挑选选放进了筐子里。小鸡个个精神头十足,扑扇着翅膀,凑着毛茸茸的小脑瓜互啄。
  背后竹筐子里不时传来小鸡叽叽喳喳的叫声,虽然闹人却不烦心,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俩人准备回了。
  从市集到家的路不远不近,脚程慢的话,得走半个时辰。好在俩人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烦闷。
  过了巳时中,日头悬在半空,今儿个云厚,不多热。
  走了一多半的路,远天忽然闪过一道亮光,长剑劈开云霄,紧接着雷声轰鸣,要下雨了。
  顾知禧“哎哟”一声,忙喊沈柳快些走:“这天变得也太快了,刚才还有日头呢。”
  沈柳不敢耽搁,可脚下也不敢跑快了,生怕筐子里的小鸡受了惊吓。
  不多会儿雨就自天幕垂落而至,起初还不大,到后头针脚似的越来越密,很快就将头发、衣裳打得湿透。
  俩人都不是矫情人,以往时候都是踩着泥巴一路跑回家,可眼下不行,筐子里的小鸡受不得冷,淋透了再吹阵风,怕是难活的。
  可这地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避雨的茅舍都没有。
  实在没办法,俩人躲到了大树下,顾知禧擦了把水,忙看了看给阿娘买的棉布,好在外头包了层油纸,里头没咋湿,她裹好揣进怀里:“这地方躲不久,一会儿打雷了危险。”
  沈柳一边应声,一边弯腰将背后的小筐子轻轻放到地上。
  筐子没有盖头,十几只小鸡崽全都被雨水淋透了,缩成一团耷拉着小脑瓜哀哀地叫。
  沈柳伸手摸到筐子底下,本来是给小鸡崽垫脚用的布巾,如今倒派上了别的用场,他抬头看向顾知禧:“宝妹,搭把手。”
  顾知禧当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跟着蹲下来,帮着把小鸡崽拢好了,将布巾拽了出来。
  沈柳拧了把水,将布巾蒙在筐子上,可没有东西固定,布巾一沾水,就往中间沉。
  他抿了抿唇:“这雨下个没完,不知道啥时候能停。我瞧着路不远了,咱俩还是得往家赶。”
  顾知禧点头:“那我帮你一块儿拎筐子。”
  “不得行,两个人拎更晃。”沈柳抹了把脸,“我抱着筐子走,你先跑回家。”
  “那怎么行,我肯定不能丢下你,叫阿哥知道了要说我的。”
  “我叫你回的,他能说你啥?”
  顾知禧还是摇头:“一块儿回,路上有个啥我还能搭把手。”
  眼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沈柳犟不过她,只好一块儿走。
  他抱着筐,怕湿透的布巾沾到小鸡崽身上,手臂和筐子夹紧了布巾一头,另一头拿手用力抻着。
  可饶是如此,还得走一段路就到树下拧一把水。
  像是要下完夏日的最后一场雨,暴雨如注,天都下白了。
  噼里啪啦的耳际嘈乱,目之所及全是雨水。忽然,一道人影自白茫茫大雨里走了过来。
  沈柳先是看见了蓑衣下的半截手杖,然后是一瘸一拐的步伐。
  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向半空,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扣在了沈柳的头上。
  第10章 紫毫毛笔
  “阿哥,你咋来了?”
  顾昀川没说话,将伞递给顾知禧,他见沈柳抱着筐子不多方便,撑开后才交到了他手里。
  小哥儿接过伞,将伞柄穿过手臂和竹筐的空隙,把筐子遮严实后,忙又去摘头上的斗笠。
  顾昀川却将他的手按住了:“戴好了。”
  只这一会儿,雨水已经淋湿了顾昀川的头发,顺着脸颊淌进衣衫里。
  沈柳急起来:“你头发都湿了,会着凉的。”
  顾昀川看着他湿漉漉的小脸儿,无奈着叹气,自己浇成这样了不怕着凉,倒是担心起他来了。
  他伸手将沈柳头上的斗笠重新戴回自己头上,又将架在筐子上的伞抽出来,举过沈柳的头顶:“回家吧。”
  三人就这么缓慢地往家走,因为举着伞,顾昀川和沈柳不由得越走越靠近。
  男人跛着腿走了这么远的路,要一手拄拐杖一手拿伞,呼吸声又粗又重,听得沈柳耳朵发烫。
  他想着,这么远的路,就是他这样的好腿,也要走上好一会儿,那顾昀川呢,可能是在下雨的那一刻就出门了。
  是接宝妹吗?或者还兼顾着接一接他。
  沈柳心里发甜,不动声色地偷偷去瞧男人,他以为自己小心又隐蔽,谁料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发顶:“好好看路。”
  三人到家时,雨还没停,看这势头,真是要将天都下漏了。
  赵春梅正在灶房里等着,见几人回来,忙去拿布巾:“快进屋快进屋,娘做了姜汤,喝了暖暖身子。”
  顾知禧跑向灶房,到门口收了伞:“阿娘,这雨下得好大,冷得很。”
  赵春梅拿着布巾给她擦头擦身:“哎哟咋没找个地界躲一躲,这给淋的。”
  “市集太偏了,找不着地方躲。”顾知禧接了姜汤,喝了一大口,辣得直吐舌头,她伸手到衣服里,把牛皮纸包拿出来,瞧了眼里头的物件,“还好没浸透,阿娘快瞧瞧。”
  “给我买的啊?乱花钱。”说是这般说,赵春梅还是欢喜,眉眼都弯了起来。
  顾知禧拧了把衣角:“哥夫张罗的,我给选的花色,阿娘你瞧瞧可是喜欢。”
  赵春梅打开油纸包,将里头布面拿出来,她伸手摸了摸:“这好看啊。”
  她偏头去看沈柳,小哥儿抱着筐子走得慢,才进了灶房:“多谢我乖儿,还想着娘。”
  沈柳脸上红彤彤的,小声说:“娘喜欢就好。”
  顾知禧凑过来:“哥夫瞧您鞋旧了,本来想给您买新鞋的,我瞧人家摊子纳的鞋底子还不如娘做的好,就买了布面,娘喜欢就成。”
  “喜欢。”赵春梅有些粗糙的手不住地摸布面,她看向沈柳:“得可贵了吧,花你好些钱。”
  “不贵。”沈柳微微偏过头,瞧了顾昀川一眼,“他给的钱,没花啥。”
  顾知禧笑着眯眼,明知故问道:“‘他’是谁啊……”
  沈柳不多好意思地挠了下脸,轻声道:“昀川给的,哎呀宝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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