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谢微楼不禁莞尔,抬起手像往常那样揉了揉玉偶的头。
可正当他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手腕却被一股力道牢牢扣住了。
谢微楼:“...”
他低头看去,见腕上那只手骨节分明,不再像从前那般带着些许少年的纤长青涩,而是多了几分属于男子的力量感。
谢微楼微微一愣,看向玉偶的眼睛。
只见此时墨发散乱,黑发黑瞳的青年依旧定定地看着他。
接着,他缓缓低下头,唇瓣一点一点地贴近谢微楼手腕上的伤痕。
下一刻,谢微楼的笑意僵在了唇角。
因为黑发青年的舌尖探出,在他内侧的腕上,很轻很轻地舔了一下。
第47章
谢微楼的身躯瞬间僵立在原地。
偏偏青年仿若什么都没察觉到, 他的鼻尖已经贴上谢微楼的手腕,谢微楼猛地将手抽了出来。
青年的手顿时落了空。
他的眼眸微微垂下,视线落在空落落的手心, 片刻之后才又缓缓抬眼,望向面前神色微异的谢微楼。
眼前的青年发色浓郁如墨, 肆意地散在肩头, 皮肤白皙胜雪, 透着冷玉的质感。
眼底似深不见底的幽潭, 深邃幽冷,仿若被一层终年不化的薄冰所覆盖,不见半分情绪。
他慢慢站起身子,双眸自始至终都没有从谢微楼身上移开。
他这样一站起来,谢微楼顿时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枢玉原本的身形修长却透着青涩, 身姿略显单薄,是少年人的模样, 比自己矮上半头,与他说话时他还会抬眼看着自己。
而现在面前这个, 已然是一个青年的身形,身姿挺拔。动作之间, 薄薄衣料之下肌肉紧实的线条清晰可见。
而且他这样一站起来, 谢微楼发现他竟然和自己差不多高,甚至因为一身玄衣的缘故, 他的压迫感还要比自己强上几分。
谢微楼内心五味杂陈。
他有一种养了一只毛茸茸,对他带着几分依赖的垂耳小兔, 某天忽然见其长成了肌肉发达,四肢修长,一蹦三尺高的壮兔的惊悚感。
谢微楼毕竟是一个男人, 心里对这忽然变高的玉偶难免生出一丝抵触,就算他是自己捏出来的也不行。
尤其这个人还从睁眼开始,便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谢微楼原本还带着的几分怜惜又消退了些许,他轻咳一声:“你感觉好点了没有,你——”
话没说完,唇边一阵温热。
谢微楼的声音哑在了喉咙里,面前的青年伸出手,指尖蜻蜓点水般拭过自己的唇角。
他的目光犹如实质,在自己的嘴唇上流连徘徊许久,紧接着一寸寸地向上,缓缓滑过鼻梁,最终落进自己的眼眸之中。
谢微楼又抖了一下。
他“啪”地一声把青年的手拍了下去,沉着脸:“看你应该也没什么事了,没事就别在月华殿耗着了。”
青年手背上红了一片。
他慢慢收回手,接着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转身抬脚离开了月华殿。
谢微楼盯着他的背影,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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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斐身死的事一瞬间传遍了三界。
仙门百家纷纷表示要彻底围剿魔族和巫族的余孽,一时之间传书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被传到月华殿。
同时南荒的宗门纷纷要求将司徒琰送回鸣凰宫,继任南荒之主。
果不其然,南荒的传信刚一到灵境山,司徒琰便带着明鸾跑到月华殿。
“尊上,尊上我怎么办啊...我兄长没了,族人也死光了,南荒那么多宗门肯定都对我虎视眈眈!我这么可怜又无助,回去会被他们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他在旁边哭的梨花带雨,谢微楼在旁边听得青筋直跳。
他沉声道:“不过是回去鸣凰宫,又不是让你去送死。”
司徒琰掩面:“那我也不回去!”
笑话,这段时日他煞费苦心,每隔几天便以各种理由到谢微楼面前刷刷存在感,难道就是为了被他趁早送回鸣凰宫的?
这些日子来,刚开始谢微楼忙于诸多事务,对他根本不予理会。
可司徒琰并未就此放弃,将琼花玉露一盒接着一盒地送进月华殿。
于是在他锲而不舍的攻势下,谢微楼似乎渐渐习惯了他的死缠烂打。
眼看胜利在望,这个时候让他回去跟南荒百宗那些老头子纠缠,他才不去。
司徒琰暗自心想,当然,若是他能继任南荒之主的同时,再成为尊上的夫人,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果然谢微楼被他哭得厌烦,只好沉声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本尊决定好了会通知你。”
司徒琰这才吸了吸鼻子,携着明鸾一步三回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等到出了殿门,他才从纳戒中取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微微红肿的眼:“唉,虽然司徒斐是个伪君子,但是我心里对他还有些同情。”
一旁的明鸾神色倒是悲戚,眼中满是对族人惨状的痛心:“虽说尊上灭了那妖女,可我们的族人却死得那般凄惨,从今往后该怎么办。”
“尊上既然说了会将南荒的事处理妥当,我们只管等着他的命令就是了。”
顿了顿,司徒琰再次开口:“你应该庆幸跟着我逃了出来,否则如今死的就不只司徒斐一个了。”
明鸾心有余悸,他在一旁提着点心匣子,凑声道:“那主人,我们要回鸣凰宫吗?”
“回鸣凰宫?”司徒琰伸出手凝视着自己细腻的指尖,“回鸣凰宫做什么?我无依无靠,难不成要当一个傀儡?”
“主人...”
明鸾没有继续他的话往下说,声音忽然小了几分,接着道:“那边有个人,一直看着这边...”
司徒琰放下手抬起头。
只见离月华殿十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一身玄衣的青年。
司徒琰一怔。
只见这人身形修长高挑,窄腰长腿,浓密的长发散在身后,和一身玄衣融为一体,宛如夜空中最浓重的墨色。
司徒琰驻足,又朝着青年细细看了几眼。
眼见这人下颌线清晰凌厉,眉眼修长,眼角斜飞上挑,绝对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司徒琰“咦”了一声,他这几月已经将灵境山稍有姿色的弟子都看了个遍,还没见到这般引人注目的。
他的视线在这人身上缓缓游走,当落在其眉心处那一点暗红色的小痣时,心中猛地一惊。
这个人,不会是那个傻乎乎的玉偶吧?
司徒琰眨了眨眼,早听说尊上这一个月都在给他疗伤,如今看起来他已经醒了,还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挑了挑眉,径直朝着青年的方向而去。他笑了笑,还不等他开口,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自四面八方袭来。
司徒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此时,青年原本低垂的眼眸一点点抬起,墨色的瞳仁深处竟然不知何时涌出一点令人胆寒的暗金色。
被这双眼睛看着,司徒琰浑身一紧,手中的匣子不受控制地直直坠到地面上。
青年径直从他身边路过,玄色的衣摆无风自动。
等到司徒琰回过神仓皇四顾,却发现周围早已没了那玄衣青年的踪影。
然而,那股寒意却仍残留在他的心头,久久未散。
身侧的明鸾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来:“主,主人,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被那青年注视的一刻,心中最脆弱最恐惧的记忆忽然翻腾着浮现在脑海中,以至于一瞬间他因过于恐惧手脚僵硬。
司徒琰回答不了他。
他也心有余悸地抿了抿唇,听着心脏在胸腔中紊乱地跳动。
就在刚才与那青年对视的瞬间,青年幽黑的瞳仁深处,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黑暗。
司徒琰分明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如同兽类本能的,对侵犯自己领地的人的强烈威胁与警告。
那一瞬间带来的寒意,令他全身的肌肉紧绷,动弹不得。
他狐疑至极,不过几个月没见,这玉偶怎么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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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司徒琰,天光渐暗,世界都随之安静了许多。
谢微楼将手里空了的琉璃杯放到桌子上,低下头轻轻咳了几声,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这会更是透着几分病态。
自从一个月前,他强行诛杀了瑶光之后,本就脆弱不堪的神魂再一次受到剧烈的创伤,以至于他不得不服用大量的“浮生”来缓解从神魂深处传来的钻心的痛楚。
他抬起手轻轻揉着额角,面前的玉镜中映照出一张年轻的面容。
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晓,自己的仙体正以一种无声而又迅猛的速度不断走向衰败。
他有些失落的目光慢慢向下,停在了自己的唇角上,那里有着一道看似有些突兀的淡红,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