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狭长双眸轻轻眯起:【主人要亲自来吗?】
“……”
谢微楼的脸色好似被乌云笼罩。
这玉偶最近脑筋好似彻底错乱一般,还是不要跟他较劲,免得平白惹一身不痛快。
他慢慢地伸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链条,便微微收拢攥紧。
青年极为顺从地顺着谢微楼指尖传来的力道,轻轻抬起脖颈。
凸起的喉结在修长的颈上微不可闻地一滑。
面前的人今日新换了一身仙袍。
不再是昨夜那身,将锁骨,手腕,脚踝,还有一双赤足全部大大方方袒露在外的雪色软袍。
此时他将自己的一切都藏在厚重的仙袍后面,高领都将脖颈处的皮肤掩的严严实实。
但是在他俯身的刹那,领口还是流出一道缝隙,雪白颈侧的红痕,色泽尚未完全消退,带着几分昨夜暧昧的余韵。
青年暗黑色的眸底仿若有暗流涌动,舌尖轻轻抵了抵上颚。
谢微楼动作利落地将铁链在自己手上绕了几圈,以防面前的人又做出什么忤逆犯上,惊世骇俗之举。
好在青年这次始终维持着标准的跪姿,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幽黑的眸子宛如两口深邃静谧的古井,静静凝视着自己。
只是在那瞳孔最深处,始终隐匿着一抹令人不安的暗金色。
谢微楼沉吟了一下,探出指尖,谨慎地将灵力再次从他眉心的痣送了进去。
就在灵力没入青年眉心的瞬间,青年的眉心轻轻一蹙。然而他这次强忍着,硬是没让身体再动一下。
存在于他识海深处的金针感觉到了谢微楼的灵力,立刻如临大敌般用一团魔气裹住自己。
谢微楼并不打算轻易罢休,指尖灵力渐盛,尝试着将其逼出来。
只是刚一加力,青年的眼中便闪过一丝浓烈得近乎灼人的痛楚。
他被迫微微仰起头,脖颈修长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着无声的呻吟。
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每一寸肌肉都因极度忍耐而微微颤抖。
他拼尽全力压制着内心想要伸手将身前之人推开的冲动,咬着牙承受着这一波又一波汹涌袭来的剧痛。
可眼前的人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离他越来越近。身上散发着一缕淡淡的幽香,丝丝缕缕地钻进了青年的鼻腔。
这香味,正是昨晚他陷入昏睡之后,他悉心为他清理时所留下的。
青年的双眸猝然合上,无声地喘息着低下头。
谢微楼见状忍不住蹙眉。
没想到那根针仅仅在短短数日之内,竟然已经如同生根发芽一般,深深地与玉偶的识海紧密相融。
若是强行取出,势必会对玉偶的神魂造成难以估量的严重损伤。
好在经过探查之后,他发现那根金针只是安静地蛰伏在玉偶的身体之中,没有丝毫要伤害他的意图。
谢微楼撤回了灵力。
灵境山各个角落都设有监察魔气的法宝和结界,哪怕是最低等,最微不足道的魔物,只要不慎溜入都会在瞬息之间触发结界,连一丝残魂都无法留下。
他也不知道这些天这玉偶是怎么过的,运气还真是好,竟然到现在没被发现。
谢微楼若是以往见到这种情况,势必要将魔物连同宿主一同斩杀,然而此时面对眼前的人,他沉吟了一下。
青年无声地低喘着。
谢微楼直起身,用冰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自己不可能让他跑出去。
然而一想到昨晚的事,他怕将他放在眼前,自己又会忍不住一剑杀了他。
青年却是缓缓直起身。似乎是知道谢微楼在想什么,他抬起双眼,声音清晰地传入谢微楼的脑海之中:
【我会将自己拴好,不会出现在主人眼前,主人放心。】
“……”
怎么听着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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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留在月华殿后,果然就听话地将自己锁在了月华殿地下的酒窖里,没有再出现在谢微楼眼前。
谢微楼在链子上设了禁制,确保他出不来这方寸之地,这才放心地离开。
他重新回了内殿,眼见原本纤尘不染的雪色宫殿,地面上残留着斑斑血迹,不仅蹙了蹙眉。
月华殿里何时怎么杂乱过?
他让妙音派几个仙娥仙倌过来将一地狼狈打扫了,那几个小仙娥一见狼藉的地面,纷纷错愕地睁大眼。
然而他们下一刻就深深埋下头,用尽十分力气认真地将地面打扫干净后,火速退了出去。
谢微楼恹恹地将自己靠在玉台之上。
他实在想不通,区区一根金针,竟然能将以往乖顺的仙偶变成这副讨人嫌的模样。
魔族,当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想到魔族,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自己的腕子,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了白皙的手腕。
他凝视着手腕内侧上条条细白的伤疤,心里涌起一丝疑惑。
今日便是十五,可往常那种渗入骨髓的阴冷他怎么没感觉到。
他沉吟了一下,从玉台上站起身走到窗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窗棂上。
月华殿是整个灵境山最高处,寻常之人站在此处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只有似无边无际的棉絮般,层层叠叠,绵延千里的茫茫云海。
然而谢微楼不同。
在他的眼中,能够清晰地看到正个灵境山上方的仙气流动,遍布灵境山云海上的五色仙气,是天地灵力孕育出的祥瑞之兆。
然而,有一处却格格不入。
那里被浓重的黑云严严实实地笼罩着,紫到近乎发黑的浊气不断吞噬着周边的五色仙气,打着旋儿盘踞在上空。
而那里,正是伏魔塔所在。
谢微楼倚在窗边,拈起窗边案几上的茶盏,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他将茶盏凑近唇边,轻轻抿了一小口,目光却始终没从那乌云浓稠得化不开的地方挪开。
自从南荒回来,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想,该怎么将这团魔气彻底驱散。
一杯暖茶下肚,些许温热在腹中缓缓散开,驱散了些许周身的寒意,让谢微楼的身子稍微暖和了几分。
夜色幽冷,近来他身子欠佳,禁不起太久冷风侵袭,于是放下手中杯盏转身欲回。
就在这一瞬间,心脏处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尖锐刺痛,让他脸色脚步瞬间凝滞。
眼前的原本清晰的景象迅速黯淡下来,一种浓稠如墨的黑色自谢微楼瞳孔的最边缘处,悄无声息地朝着中心蔓延开来,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视线。
瑶光虽然死了,可是她给自己下的这两种毒始终无解。
尤其是深埋在心脏处的“忘尘”,时不时就要猛烈发作一番。这毒发作的毫无规律可循,有时候数月一次,有时候仅隔几天骤然降临。
谢微楼低低咳嗽了几声,好在手边这回还有足量的“浮生”。
他靠在椅背上,唇齿间染上些许酒色。
一双眸子瞬间被雾色填满,堪堪要充斥瞳孔的时候,逐渐放缓了速度。
谢微楼合上双眸,等着心脏处的刺痛和眼前的黑暗消退。这样安静坐了一会儿,心脏处的痛楚渐渐消退了,然而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谢微楼神色平静地在黑暗里坐着,时间缓缓流淌,可眼前依旧是混沌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他沉默半晌,伸手在身侧摸索起来。
指尖触碰到琉璃樽那冰凉顺滑的外壁,顺着轮廓握住,而后仰头将里面剩余的“浮生”全灌进了嘴里。
冷冽的酒水坠进腹部,原本借由热茶才在四肢蔓延开来的暖意又尽数消散。
可又等了半个时辰,心脏上的刺痛和眼前的黑暗始终未消。
若是往日,绞痛会随着“浮生”入腹逐渐退散,为何这次迟迟没有退去?
他暗自思忖,会不会是刚刚饮下的“浮生”剂量不够?
素祁以前说过,服用的“浮生”越多,这种毒的毒性便越难压制“忘尘”的毒性。
谢微楼又等了一会,可是眼睛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他伸手在身侧案几上方摸索着,发现那里空空如也。案几上没酒了,剩下的酒都在酒窖。
谢微楼从来没有这般抵触去酒窖。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心脏上逐渐加重的疼痛却似在告诫他,若是不快点解决,便又会发生上次的事。
眼前看不到东西,外面是暗是亮他也不清楚,只好推断了一下时辰。
谢微楼撑着椅子扶手,摸索着站起身来。月华殿每个角落他都熟悉非常,即便眼前被黑暗所覆,行走也算流畅。
他放轻脚步,指尖沿着墙壁轻轻滑过,摸索着下到酒窖门前。
四周一片黑暗,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睡了吧?
谢微楼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一动不动地站在酒窖门前,手还伸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