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郎中无奈地摇了摇头,叮嘱道:“人总算是保住了。最近天气阴雨连绵,蛇虫都活跃起来,告诉大家往后上山可得千万小心些。”
  说完,郎中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谢微楼身上。
  见他是张生面孔,稍一思忖便猜到了身份,于是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屋子,说道:“这位娘子,你夫君就在里面,快进去看看吧。”
  老村长这几日与谢玉书相处下来,相谈甚欢,早已将他当作半个儿子来看。
  这时瞧见“谢家娘子”呆立原地,以为是吓得说不出话,赶忙关切地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夫君已经没事了,快进去好好照顾他吧!”
  谢微楼被这一推,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
  他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深吸一口气,趁着周围人没留意,迅速又将脸变回原来的模样,这才伸手推开房门。
  一踏入屋内,谢微楼就瞧见谢玉书虚弱地倚在床上,面色苍白得如同白纸,毫无半点血色。
  在这病态的映衬下,眼睫显得愈发浓黑纤长。
  听到门口的动静,谢玉书吃力地侧过脑袋,将目光投向门口,最后落在板着脸,一声不吭的谢微楼身上。
  紧接着,他微微动了动身子,似乎连这简单的动作都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他看向谢微楼,唇角勉强弯出一丝弧度,露出一个惨淡可怜的笑容。
  也不知是叫顺口了,还是忘了改口,他气息微弱道:
  “娘子,你终于来了……”
  谢微楼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立刻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第85章
  谢微楼冷声道:“你乱叫什么?”
  床上的人闻声顿时识相地闭上嘴。他微微垂眸, 轻轻咳嗽起来,眉眼间尽是病态的憔悴,模样看着好不惹人怜惜。
  门在谢微楼身后合上了, 而谢微楼站在门口,却没有丝毫要上前的意思。
  房间里, 淡淡的血腥味与中药的苦涩气息相互交织, 弥漫不散。
  谢玉书咳嗽了好一阵子, 才勉强抬起头来。
  他似乎想要撑起身子, 紧接着却重重地跌回了床榻之上,似乎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玉书平躺在床上,费力地朝着谢微楼的方向侧过脸,轻声唤道:“道长。”
  他的声音沙哑,透着几分虚弱:“我现在好难受。”
  说完, 他轻轻动了动右手。腕处已经被厚厚的纱布层层包裹,隐隐约约有血迹渗透出来。
  紧接着, 他带着几分无力,朝着谢微楼露出一个浅笑:“能帮我倒碗水吗?”
  谢微楼蹙了蹙眉:“你和其他人一起上山捡柴, 怎么会被蛇咬?”
  谢玉书微微一顿,旋即轻咳几声, 解释道:“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条蛇, 冷不防就咬了我一口。”
  话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只见他面色惨白如纸,瞧着当真像是余毒未消的模样。
  谢微楼盯着他这副样子, 一时之间也难以分辨真假。
  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走到桌旁倒了一碗水,走到床前, 伸手递过去。
  谢玉书抬眸望向谢微楼,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有劳道长了。”
  说完,他艰难地抬起左手接过碗,五指止不住地颤抖着,紧紧握住碗的边缘,缓缓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水。
  没多会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方才那位中年郎中端着一碗药走进了房间。
  郎中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正准备给谢玉书喂药,一眼便瞧见了谢玉书艰难喝水的场景。
  他转过头,瞧了瞧一旁直挺挺立着,沉默不语的谢微楼,暗自咋舌。
  看来方才在外面听到的那些八卦,多半是真的。这谢公子对他夫人关怀备至,可偏偏这谢夫人,对自家夫君颇为冷淡。
  他思索片刻,将药碗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轻咳一声,对谢微楼道:“谢家娘子,这药一会儿你记得喂你夫君服下。”
  顿了顿,又补充叮嘱道:“他身体里还残留着蛇毒,若是半夜发起烧来,你可一定要记得用毛巾浸了冷水给他擦身降温。”
  谢微楼从指尖到发丝都写着抗拒:“他自己不能擦吗?”
  郎中“啧”了一声,满脸疑惑地看向谢微楼:“你是他夫人,这种事儿自然是你做更为妥当。何况你夫君都已经这般虚弱了,能不让他动就尽量别让他动了。”
  顿了顿,目光斜斜地瞥向谢微楼,说道:“谢家娘子,这些天你伤了脚,我这儿缺草药,都是你夫君不辞辛劳山上山下地奔波,才帮你把药材弄来的。”
  “……”
  谢微楼看向不住咳嗽的谢玉书,即便他心中的疑虑如潮水般翻涌,此刻也只能暂且搁置下来。
  也罢,实在不行就等谢玉书身体康复之后,自己再做打算离开,总之也不差这几天。
  谢微楼端起那碗颜色黑如墨汁的药汁,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生来喜甜厌苦,对所有带着苦涩味道的东西都避之不及。
  在郎中的协助下,谢玉书已经靠着床头坐起了身子。
  谢微楼走上前,在床沿边坐下,眼见着谢玉书双手不停颤抖,看起来连碗都拿不住,于是便伸手将药碗递到他的唇边。
  谢玉书微微一怔,随即唇角上扬,浅笑道:“有劳道长费心了。”
  说罢,便就着谢微楼手中的碗喝起药来。一碗药见底,他面上还是没有多少缓和,虚脱地倒在床上,头一歪便沉沉睡去。
  谢微楼侧头看了看窗外,眼见天色已黑,这一晚看来只能在医馆度过了。
  郎中还贴心地在床的旁边放了一个小榻,方便谢夫人“照顾”谢公子。
  屋内烛火摇曳,光影明灭不定,不过片刻,夜色便已深沉如墨。
  谢微楼在榻上坐下来,观察着床上的谢玉书。
  不多时,对方便呼吸平缓,似是已沉沉睡去。
  谢微楼轻手轻脚地从榻边站起身,缓步走到床边,动作极为小心地将手探入被子里。
  谢玉书的手腕触感微凉,谢微楼的手指轻轻拂上他左手的脉门,指腹之下脉象虚弱无力,显然是中毒之象。
  而且细细感知,这脉象的确是凡人的脉象。
  谢微楼收回手,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他虽已记不起往昔的记忆,但在这两百年间,遭遇过太多妄图取他性命的魔物,有好几次都险些命丧当场。
  他曾暗自揣测,即便无相傩遮蔽了他的面容与气息,可他身上必定存在着某种独特的东西,引得这些魔物趋之若鹜。
  而那些攻击他的魔物,无一不是身形严重畸形,似人非人。
  唯有寥寥几次,他遇到过与常人毫无二致,身形上找不出丝毫破绽的魔物。
  而那几次险些丧命,也恰恰是碰上了这些高阶魔物。
  谢微楼不敢再有丝毫懈怠。
  哪怕谢玉书从种种行为表象来看,都只是一个普通凡人,但他内心深处的直觉却不断警示着,此人绝不简单。
  他沉吟片刻,而后伸手缓缓掀开了谢玉书身上的被子。
  谢玉书仅着一身单薄亵衣,赤手赤足,毫无防备地躺在榻上。
  谢微楼伫立在床边,微微垂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身体,暴露在外的地方确实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他的目光落在那被白色亵衣遮盖的部位,那里是不是也和正常人一样,他就不知道了。
  谢微楼的手抬起,却又在半空中顿住,总觉得这般举动逾矩又怪异。
  他下意识地再次瞄向谢玉书,见他沉睡不醒,面色苍白,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谢微楼暗自思忖,若能确定谢玉书实实在在是个凡人,往后照顾他也能安心些。
  念及此处,他心一横,伸出手掀开了对方的衣襟。
  随着亵衣被掀开,原本被遮蔽的肌肤与肌理毫无保留地袒露在谢微楼眼前。
  谢微楼抬手将搁在一旁的油灯举起,向着榻上的人凑近了些,就着那昏黄的光晕,一寸一寸,极为细致地观察着对方的躯干。
  这一看之下,谢微楼忍不住再度拧紧了眉头。
  谢玉书不光生了一张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脸,此刻瞧着对方袒露的身体线条,竟无一不是长在他的喜好上。
  谢微楼心底最深处那个念头再度破土而出——难不成是有人特意派他来勾引自己的?
  谢微楼的目光在谢玉书身上反复打量,一寸也不肯放过。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依旧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难不成这谢玉书真的是个凡人?
  谢微楼谨慎思索片刻,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把谢玉书翻过来看看,若后背也无异样,便信他只是个凡人。
  拿定主意后,他将手中的油灯轻轻放回桌上,随后蹑手蹑脚地走上前,伸出双手稳稳扳住谢玉书的肩膀,试图将他翻转过去。
  可瞧着谢玉书的体型与自己相仿,真上手一搬,才惊觉这人竟意外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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