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但现在，死多少人林见影都不在乎了，因为罗烨已经不在了。
如果一开始……就不对罗烨流露出善意就好了，罗烨不把自己当朋友的话，或许那些越界的感情也不会产生……没有那些感情，罗烨就不会被另一个“他”杀死。
林见影半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无法再和自己的倒影周旋了。
“真是无趣啊，林见影。”倒影默默凝视着林见影，片刻后，却是叹息一声，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对林见影说。
“这一切都是错误的啊。”他停顿片刻，声音古井无波，眼眸里也只剩一潭死水，“你说，我们坚持到现在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是什么支撑我们走到现在的呢？”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只有一个空洞的预言和诅咒，我们天生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倒影嗤笑一声，讲出了一个对他们来说天大的笑话，“真是恶心啊，孽是我们先祖造的，罪却是我们承担的。”
“……而且，到了这个副本后，我更是不能理解当初发生的事情了。”倒影幽幽开口，道出了更深层的秘密，“我说……家族里那些老家伙说的，雾隐岛上曾经存在过的古国，就是这关游戏背景里提到过的那个沧景国吧？”
“真是奇怪，为什么雾隐岛会让我们接触这座岛的‘历史’呢？”倒影伸出一只手，好像握住了虚空，“我们在这场游戏里看到的那些故事，又有几分真几分假？为什么……其中一些细节，跟家里那些老东西说的不一样呢？”
林见影的双眼微微睁大，不明白倒影为何突然谈起这个问题。
是的，从进入这个副本开始，林见影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沧景国，景惠，圣女……这些故事，这些人物，林见影听家中长辈讲了无数遍。他们告诉他，无论是林家先祖还是叶家先祖，都是从那座名叫“沧景”的岛上来到华夏的。当初他们的先祖犯了错事，害死了一位无辜的圣女，而当时的那位国主……名字就叫景惠。
也就是，这座陵墓的主人。
只是……在林见影的记忆里，长辈说沧景国在景惠死后，没多久就覆灭，从此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再无几人记得。但在这个故事里，景惠即便死了，这个国度还是存在了千年之久……
那么，哪一个版本，才是真实的呢？
林见影觉得，这里是假的，他听的故事才是真的。
毕竟诅咒蔓延，且没了圣女的庇佑，这座岛上的人又怎么可能活下来？
“或许这是景惠的一场美梦吧？”倒影似乎猜出了林见影心中所想，这并不奇怪，他们本就是同一人。只是提起景惠，倒影却低低笑出了声，好像想起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真是可怜的怪物，即便死掉，还是因为无变的恨意而诅咒所有人，甚至不顾子民的死活！”倒影的声音变得尖利，“哪有这样的疯子？哪有这样的王！这样自私的人，根本不配成王！”
林见影一时无言，他看着倒影的样子，心说你比那个所谓的景惠还更像一个疯子。
想到这里，林见影也是感到讽刺。
真是可笑，预言里居然说，要让他这样一个疯子，去阻止另一个疯子。
两团烈火相互靠近，只会恨不得焚毁一切吧？
“啊，算了，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真是无趣。”倒影好像突然失去了兴趣，连语调都变得百无聊赖，“我已经亲手杀死了未来的所有可能，林家、叶家，还有这座岛，都不会有未来了。”
他的视线一转，看向倒在地上，已经没有生气的罗烨遗体，突然笑了。
“天命之子啊……也是这么脆弱。”倒影俯下身子，似乎想要触碰罗烨，“只要刺穿心脏，也是会死掉的……”
那一瞬间，林见影的双眼倏地睁大。那双淡色的眸子里染上了蓬勃的怒意，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连身体上的疼痛都变得不再明显。
他快速站起身，几乎是用连滚带爬的动作来到了罗烨身边，林见影猛地推开倒影，把他推了一个趔趄。而后便趁着这个时机，把罗烨已经冰冷的尸体打横抱起，想要带着他离开这片遍布死尸的崖底。
这里太冷了，他不该躺在这种地方——
只是林见影还没跑出去几步，就感到小腿传来一阵剧痛。他克制不住，就这样直直倒了下去。林见影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地。但他仍拼尽全力支撑起自己半边身子，把罗烨紧紧抱在怀里。
小腿处血流如注，是倒影丢出的碎镜片。它精准无误地刺穿了林见影的小腿，让他动弹不得。
林见影知道，他跑不掉了。
只是有些抱歉，他可能，要和罗烨一起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没能带你走出这个阴冷的地方，真是抱歉。
不过……这样似乎，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坏的结局？
此时此刻，林见影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缱绻温柔。他看向罗烨那张恬静的、仿佛只是睡着的苍白面孔，眼底居然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他一只手搭在罗烨脑后，另一只手揽住罗烨的腰，用一种保护婴孩般亲昵温柔的动作，将罗烨圈在自己的怀里。
他们的动作定格于此，好像会如两座石雕一样，千万年都不会变化。
但无所谓，这样很好。最起码林见影会陪着罗烨，他们都不会孤独。
哪怕千万年过去，他们两个的尸身像白明宇那样化作白骨，也仍旧可以相拥。
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这样的结局，林见影从未想过。
——这是所有糟糕的结局中，于他而言最温暖的一个。
“……你动手吧。”林见影声音轻轻，带上了几分解脱的释然，“你不是早就想杀死我了，现在就来吧。”
看着林见影不再反抗的动作，看着他怀里死去的罗烨，倒影的表情十分复杂。
“那是一个死人啊，你保护一个死人做什么呢？”
林见影抬眸看他，似是笑了。
“是啊，他已经死了，可那跟我想要保护他有什么关系呢？你是我的话，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感情。那句我从未说出的话，从不敢宣之于口的……爱。”
“……所以你这话，究竟是在问我，还是问你自己？”
“……”
倒影沉默了，他不想回答林见影的问题。良久，他终于重新抬起头来，面上露出一个惨笑。
“是啊，一个死人，你都不愿意让给我。”
他摇了摇头：“罢了，我是抢不过你……因为你是真实的林见影，罗烨永远只会选真实的那个林见影。”
倒影高高抬起手，似乎想要刺穿林见影的心脏。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狞色，声音里染上几分癫狂：“我会杀了你，然后杀死我自己——”
这样的话，也算永恒。
倒影的武器即将刺下，林见影抱住罗烨的双手紧了紧，还是闭上了眼睛，等候着即将到来的终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空传来一阵破风之声。一柄匕首被藏在暗处的人掷出，在倒影刺穿林见影之前，先一步洞穿了倒影的胸膛！
倒影面上闪现出一瞬间的错愕，他低下头，怔怔看向那没出自己心口的匕首尖。而后控制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无力地倒了下去。
“林期……”他轻轻念出了姐姐的名字，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这是谁的手笔。
他要死了，只是没死在自己手里，而是死在了“姐姐”手里。
哦，忘记了，那不是他的姐姐。
原来林期，也是会保护弟弟的啊……
“见影！！”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从远处传来，弥留之际的倒影猛地睁眼，这不可能，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罗烨！”林见影也是瞪大双眼，看着远处那个朝自己奔来的熟悉身影，满眼不可置信，“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看着林见影眼底抑制不住的狂喜，倒影觉得没有一丝波动，他轻轻笑了笑，而后无力倒地，再无生息。
而在死前，他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太好了，他没有死——
没有真正地……被他杀死……
原来……他其实从未想要真的害死罗烨，哪怕是千年过去，他为了报仇，“杀死”了罗烨。
“真好啊……”罗烨的身影在倒影眼中渐渐模糊，他露出了满意的笑。
最起码这最后一次，他朝这边跑来的样子，他奔向林见影的样子，也像是为自己而来的。
第144章 亡陵（29）
“……罗烨？”看着自己面前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林见影只觉得不可置信。他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那具已经散去体温的遗体，感觉大脑一片混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见影第一反应, 是罗烨还活着，他应该很开心。
林见影第二反应, 这会不会是罗烨的倒影，莫非他要空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