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他的意识在时间之海中遨游, 不知过去了多久, 罗烨终于感觉灵魂落入了身躯, 他开始能感受到“场景”的存在, 双脚也踏上了一片坚硬的土地。
罗烨定眼望去，发现身边几个熟人都还在。看起来这是哪位神明对他们使用了“定点传送”，这个空间又是……
一望无际的白茫茫，好似没有尽头。
这个场景让罗烨想起小时候看的哆啦a梦，他记得其中有一集叫作“地平线胶带”, 现在这个地方，倒是和漫画里的“地平线空间”极度相似。
这种一望无际的空间，就是会让人心生恐惧。
一颗凝实的光球在罗烨等人的视野中出现，渐渐变成了人形。是那个熟悉的人影, 是那位“神”！
北祈见到她，顿时面露喜色：“神大人！”
神明笑了笑, 还朝他挥了挥手, 甚至……调笑着：“都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叫我, 我不喜欢这种分出上下级的称呼。”
她这番话说得无比自然，就像真的在和北祈闲话家常。罗烨忍不住有些出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此时此刻，这位神明的身上……好像多了许多“人味”。那时她和虚无交战, 她的眼底是无人敢忤逆的威严与冷漠，谁会想到堂堂神明，居然会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
这是她的伪装，还是……
“你们先不要看我了。”神明突然开口，打断了心思各异的众人。她指了一个方向，柔声说道：“去看看她吧，去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罗烨猛地回过头，发现身后不远处、林期的身体已经逐渐变得透明，她就要……消失了。
或者说，罗烨觉得林期还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林见影跪坐在林期身边，已然泪流满面。他抓住林期的手，但已经有点握不住了。
“姐……别走……求求你……”林见影声音哽咽，脆弱得像一个孩子，“我想起来了……姐姐，我都记起来了……你是为了我、为了我才……”
可能是因为来到了这个空间、直面了神明，直到此时此刻，林见影脑海中那些被强制抹去的记忆终于完全复原。他想起了那些曾经的温暖，想起了他的姐姐……究竟有多爱他。
这是林期与神明交易的最后阶段，她马上就要消失了。神明却只是这样一脸淡漠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闪过，完全置身事外。
林期也没有看向神明，她已经说不出话，最后也只能勉强挤出几个口型。罗烨站在林见影身边，看清了林期留下的最后几个字。
她在说：“记住我。”
下一刻，林期的身影彻底在他们眼前消失不见。这世间属于她的最后一点颜色也跟着湮灭，只是林见影的掌心甚至留不下她的一点温度。
因为这就是“交易”的可怕之处——是彻彻底底的消失，是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当然什么都留不住、剩不下。
若是她还剩下点什么……大概仅存在在场几个人的记忆中。
北祈抿着唇，一言不发，林见影悲痛欲绝，罗烨也只能抱着他给他安慰。罗桦跟林期并不相熟，但此刻也不免产生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林见影抱着罗烨，从未哭得如此撕心裂肺。罗烨并没有劝他想开——这种情况下没人能想得开，他抚摸着林见影的发丝，在他耳边轻声安慰：“想哭就哭吧，林期姐很高兴你为她而哭。”
罗桦的目光落在神明身上，单刀直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你把我们聚集在这里，又想做些什么？”
神明微微一笑，语气轻快，跟那头的悲伤格格不入：“这里是一处‘狭间’宇宙，它处在不同宇宙的交汇之地，并不是你们的世界，但也不是我的世界。我把你们带到这里只是为了暂时歇脚，毕竟时间线正在重塑，这个时间段实在没法把你们放回去，还请见谅。”
“呼，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做关于我的自我介绍？”神明顿了顿，有些嗔怪地望了眼北祈，“我的神使总是称呼我为‘神大人’，但我其实也有自己的名字。”
罗桦睨她一眼：“神也有名字？可是说句实话，你连固定的形态都没有吧？”
神明点了点头，认真解释起来：
“形态这东西当然比较自由，只要我想，我可以是男人是女人、是老人是小孩，是动物还是花草，都随我的心意，主要看怎么合适。不过很多时候我‘降临’到世界上时，所用的躯壳我并不能完全控制，连带着每一个我，性格也不完全相同。”
“在不同的地方，你可以看到不同的我。”
“那你现在这个性格可称不上讨喜。”罗桦不顾神明小迷弟北祈在场，直接怼了回去，“你看着你的一位神使消失，眼睛连眨都不带眨，真是冷漠又无情啊。”
神明看他一眼，淡淡道：
“这是她的选择，我只是给了她选择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哪怕是我，也只给过凡人一次。所以她应该感到荣幸，神明愿意为了她对时间线做出一次小小的修改。”
她的这话一出口，林见影再也忍受不住。他大跨步朝神明走来，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你是神明，掌管人类文明的神明，只要你想，你可以救任何一个人。我姐姐她不是完全没救对不对？你能把她带回来……你一定可以！”
“看在我姐姐帮了你这么多忙的份上……求求你，救救她！”
神明不语，只是默默看了眼站在林见影后方一个身位的罗烨，幽幽开口：
“林期或许给你解释过，哪怕是神明，也无法修改某些基础的法则。”
“……是。”罗烨开口，声音有些艰涩，“她告诉过我，为了您的计划，注定有一个灵魂要被牺牲掉。不是她，就是林见影，要么还是别人。”
“就像铃兰，他不也一样被您牺牲掉了？”
“你这话听上去像是在指责我。”神明轻声说道，“电车难题，这个概念，林如霜大概向你提起过。”
罗烨的笑容有些凉薄：“真是难为您还记得林如霜了。”
“说起来，那个时候……第七关游戏，在虚无之中，我看到的人其实就是你吧。”
“是的。”神明很大方地承认了，“只是毕竟那也是真实的虚无，我无法直接入侵，借助林如霜的帮助来跟你说几句话，也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林如霜是您在电车难题中的少数人，林期也是。”罗烨缓慢地说了这句话，“从我的角度大概无法批判您什么，毕竟从根源上您和我们也不是同一物种。人类的情感，您并不曾拥有，也不会理解。”
“谁说我不理解？”神明不假思索地反驳，反而让罗烨愣住了。神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听起来更加无情。
“不是我不理解，只是我不需要而已。我作为‘神’，当然能感受到你们的情绪。只是在我观测到的尺度上，我衡量万物的标准并不会参考‘情感’。”
“我需要的是一个最优解，消耗掉一个灵魂将虚无驱逐，让文明延续，就是我得到的最优解。”
看着那几人不可置信的神情，神明只是摇了摇头，挥了挥手道：“罢了，只是嘴上说说你们可能也无法理解。罗烨，还有林见影，接下来我会给你们展示一种‘可能性’，在林期祈求顶替掉林见影之前，那一条时间线会如何发展。”
“当然，因为有些内容比较隐私……所以这些内容，只有你们两个能够看到。”
她话音落下，罗烨就发现眼前的场景变了。他高高在上，俯瞰着地面，惊讶地发现了……他自己，这是以另外一种视角，观察他自己的人生。
在这一条时间线上，林期没有取代林见影，自然也不曾踏上雾隐岛。而少了林期的干涉，有些事情的发展，也和罗烨记忆中不一样。
——他们这些人并不是全须全尾一起活到第八关的，在这条线上，从第七关出来后，还活着的人就只剩下了他和林见影。
其他队友……早就因为各种原因，死在了游戏中。
到了这一关，罗烨看到自己整个人阴郁到不成样子，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好像对一切事物失去了兴趣。
也许是因为抱着活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他对自己的感情也没有唯唯诺诺，在第八关前夕，罗烨看到自己主动找了林见影，对他表了白。
林见影听了，倒也没觉得不可思议，或许他早就察觉到了罗烨的心思。毕竟事情的发展发生了变化，这条时间线上的他们成长方向也截然不同。
在这座岛上本就朝不保夕，在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之后，罗烨和林见影便拥吻在了一起。他们的动作很激烈，好像想将所有压抑的情绪在那一刻释放出来。
罗烨看到他们很快滚到了床上，像两只野兽一样抵死缠绵。从黑夜至天明，罗烨的手腕已经被林见影攥得发青，但他们仍旧不想停下，因为天亮之后就是第八关，谁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到第八关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