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来吧,我也很好奇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究竟长什么样子。”
  睁开眼后,他脱掉了鞋子,这些天没洗的脚,足够亵渎神明了吧!
  而他想象中会出现的光怪陆离场面并没有出现,迷雾散开了些,眼前出现了一条乡间小路。
  小路两旁是茂密的庄稼地,比人高的玉米杆,绿油油的铺满了大地。
  一阵微风吹过,像是母亲的手在抚摸。
  宋魇愣神了片刻,有人突然拍了他肩膀一下,那股熟悉的乡音瞬间响起:“诶呦,这不是老宋家的儿子吗?”
  他扭头,对上了一片黑色裤子,抬头后才对上了一张粗糙的脸,风吹日晒的皮肤有些黝黑。
  怎么,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那人半蹲着,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看他:“这娃是咋了?我是你隔壁赵叔啊!”
  “......赵叔?”
  “唉,这就对了。”
  “来找你爸啊!那儿呢!”
  宋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玉米地里晃动的那片玉米杆处,找到了一位佝偻着背,埋头干活的男人。
  那个男人,他从记忆深处深挖,渐渐在男人脸上拼凑出了十年未见的模样。
  赵叔见这孩子呆愣,就帮忙叫喊了下:“喂~老宋,你儿子来给你送饭了。”
  送饭?
  再一低头,就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竹编的篮子,里面用白布盖着两个馒头和一碗咸菜。
  地里干活的男人抬起头,用脖子上搭的毛巾擦汗,赤裸着精瘦的上身,叉腰朝这边看:“宋魇,你娘做好饭了?快到爹这儿来。”
  还没有完全进入角色的宋魇,满脑子都是浆糊宕机状态,耳朵听到的声音也是嗡嗡的。
  那位赵叔拍拍他,轻轻往前一推:“去吧,你爹等着你给送饭呢。”
  这句身体十分瘦小,四肢还不太稳当,走两步就晃三下。
  第104章
  玉米地里的男人,笑容约和善,宋魇浑身就越颤抖。
  面前的路,只有五十米,他挪动的极其缓慢,耳边还能听到身后赵叔和其他村民聊的天:
  “哎呀,老宋真是好福气啊,五十岁的时候,居然孩子老婆热炕头全齐了。”
  “可不是,老宋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老实人。”
  “前些时候出去打工,带回来的女人,结束了光棍生涯。”
  “咱们这些人啊,连女人的手,还没有摸过呢。”
  “真是羡慕啊~”
  ......
  那些人,渐渐走远。
  而宋魇还没有走过一半去,突然对面的男人变了脸,三两步上来,一把躲过竹篮子,一把拎起宋魇娇小的身体,往旁边一扔。
  接着高大的玉米地遮掩,他抽出皮带,狠狠得打在宋魇身上。
  内心深处的恐怖满溢而出,宋魇浑身僵硬,抱着自己的双手都在发抖。
  他想跑,可身体却在恐惧的状态下动弹不得。
  直到男人抽得累了,把皮带往旁边一扔,坐到地上,打开篮子里的白布,随即就是破口大骂:“贱女人,老子在外面干活这么累,就给老子吃这些?回去老子一定打死她!”
  听到‘打死她’,宋魇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爬起来,摇摇晃晃就要走。
  “嘿,你干什么去?”男人怒瞪着他,“老子还没有吃完呢,一会儿这些破烂让老子拿回去?”
  宋魇又坐下,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蚂蚁爬到光着的脚背上,眼神无波无澜。
  玉米地外的土路上有一辆小轿车开过来,车窗摇下,一个嘿呦肥胖的脑袋冒了出来:“那个老不死的。”
  老宋见到来人,立马放下了馒头,笑嘻嘻的弓背哈腰上去:“虎哥虎哥。”
  胖子立马皱眉:“你都五十多岁了,喊我哥?咒我死呢?”
  “没没没,”老宋一脸谄媚,见对方凶狠,往后躲了躲,“那,爷,虎爷。”
  “你——”胖子抬手就抽了他一巴掌,“你媳妇呢?”
  “在家,在家呢。”
  老宋捂着被打的半张脸,笑嘻嘻的指路。
  胖子刚准备走,看到了玉米地边坐着的宋魇,笑着拍拍老宋:“那小子没准是我的种,照顾好我儿子啊!”
  老宋笑呵呵的:“一定一定。”
  直到车子扬长而去后,老宋的嘴角耷拉了下来:“呸,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村子儿子吗?牛什么?老子要是投个好胎,一定比你强!”
  骂完人,发泄完,老宋扭头又看到宋魇,捡起地上的皮带狠狠的抽了过去。
  等宋魇拿着篮子干活去的时候,就听到了女人的哭声,以及那个肥头大耳提着裤子从房子里走出来。
  宋魇瞪着他,但对方好像并不是很生气,伸手摸摸他的头:“儿子,爹走了。”
  他瘦小的手,直接打开了头上的那只猪蹄,往家里冲。
  破旧漏风的屋子里,光线不充足,黑漆漆的。
  凌乱的炕上,坐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
  孩童轻轻靠近,女人抖动的脊背在看见他的时候,突然停止,含泪的眼神里顿时充满愤恨,拿起旁边扫炕的笤帚,狠狠扔了过去。
  不偏不倚,正打在宋魇的脸上,笤帚尾端划破了他的脸,像是一滴血泪从眼眶滑落。
  女人撕心裂肺的怒吼:“滚,滚出去,都是因为你,我才不得不这么痛苦的活着。”
  宋魇麻木的走出去,周围的小孩子们跑来跑去,隔壁赵叔家的男孩儿是这一带的小霸王,经常带着其他小盆友围着宋魇跑,还叫他‘小野种’。
  像是一种习惯,又像是一种麻木。
  宋魇不觉得自己是真实活着的,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去村里的学校呆着。
  这里的学校有来支教的老师,那些老师人很好,经常会打开教室的门,隔着墙壁教授没有钱上学的宋魇。
  学校有一个姓王的男老师,自从他来任教后,就在门口放了书桌和凳子,有时还有铅笔和练习本。
  王老师曾经好几次去家访,希望能说服老宋,不要叫孩子去地里干活,让他去读书。
  没有话语权的母亲一直低头沉默,给别人养儿子的老宋也每次都是笑嘻嘻的找各种理由拒绝。
  日子一天天过去,宋魇有一次回家的时候,看见了母亲抱着王老师,说自己是被拐卖来的,求他救自己。
  那时候,宋魇是第一次,知道‘拐卖’这个词。
  过了些天,老宋去了地里干活,宋魇拉拉母亲的衣袖,祈求一般的语气:“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母亲眼神一怔,因为今天晚上就是她和那个王老师离开的这里约定的时间。
  她吓坏了,抱着宋魇:“别说出去好吗?别告诉你爸,好不好?妈妈求你,妈妈求你。”
  甚至女人给他跪下,不停的磕头,求他。
  宋魇拉起她的手:“妈妈,你走吧,我会乖的。”
  那天晚上,宋魇拿着妈妈给他的酒,送去老宋房里。
  老宋喝了几杯后,醉意上头,又抽出的皮带,抽打宋魇。
  走出门的女人回了下头,最后还是低头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老宋打了没几下,就没劲儿了,坐在炕上喘气。
  然后,宋魇就看到他口吐鲜血,倒在那儿不动弹了。
  死是个宋魇无法理解的东西,他摸摸肚子,很饿。
  爬上了炕,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饭菜。
  他面无表情的面对一切,麻木的活着,这时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进来,跳上桌子,一双异瞳的眸子看着他。
  他伸手抚摸那只黑猫,然后那老宋的衣服,擦干他嘴角的血。
  就这样,那只黑猫和他形影不离,每天和他一起上下学。
  只是这间学校没有王老师了,教室外面没了桌椅,教室的后门也关上了。
  他在教室的窗户上趴了一上午。
  放学了,他也往回走,黑猫跟着他。
  家门口停着那辆小轿车,黑猫瞬间炸毛,冲着门里哈气。
  宋魇被惊慌失措跑出来的脑满肠肥撞了个正着,坐在地上。
  他看着脑满肠肥吓得打不开车门,索性扔向了车钥匙,往远处跑去。
  黑猫走到宋魇身旁,用脑袋蹭蹭他。
  一直沉默活着的宋魇,看着那还没有跑远的胖子背影,张张嘴尖叫起来:“啊~”
  四周的邻居都跑出来了,见到小小的宋魇坐在地上哭,还指着村长儿子的背影。
  赵叔进去屋子一看:“死人了,老宋死了,老宋媳妇儿也不见了。”
  村民报了警,警察带走了村长的儿子。
  在警察询问的时候,宋魇也沉默着。
  村民都说,他被吓傻了,说不了话了。
  宋魇也感觉自己说不了话了,因为他现在一张嘴,发出的声音是‘喵喵’。
  村长的儿子被带走调查,一直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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