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他的胳膊变成了斧柄,双手变成了斧刃,他却说:“这样的手,握不了手术刀。”
  “我不是医生了!”他嚎啕大哭,举起变成斧头的右手——
  沃兰北条件反射地举枪,但食指还没搭上扳机,斧刃已落下——
  刺进邢医生自己的胸膛。
  系统:“npc已全部死亡。”
  “屠夫【筎乐】即将苏醒,请玩家做好准备。”
  “注:屠夫筎乐可超度。且没有超度前置任务。”
  “屠夫筎乐对【000盲者】虔敬值:0”
  癫狂的笑声、利刃的光影。与此同时,长明村所有鬼医仙雕塑,轰一声爆炸。
  冲击波击垮卫生室。漫天纷飞的碎片中,出现筎乐的身躯,她拎着两把斧头,十指已和斧柄融为一体。
  她咧嘴笑着,爆炸的红光映在脸上,一如二百年前的新年,她坐在电脑前,爆竹的红光透过窗户,照着她的头发。
  “都死了,”筎乐咯咯笑着,“多好呀,都死了。”
  “我会杀光所有人的!我连亲生父母都能杀!”
  沃兰北手中出现加特林,对着筎乐狂轰乱炸,筎乐双手一挥,子弹全被斧刃弹开。
  “不好,我的精神值不够了,只剩60了,我坚持不了多久。”薄爻用几乎是闲聊的语气说。
  沃兰北正换弹夹,动作纯靠肌肉记忆。他的脸上,没有杀意或警觉,表情很平淡,完全不像处于战斗状态的玩家,语气也是一样的风平浪静:“我比你好点,精神值66。”
  精神值跌到40以下,玩家将失去战斗力。
  高梦棠:“你们好像不在状态。打起精神来呀。”
  筎乐不算凶悍,但她会产生更强的精神污染,短短几回合攻击结束,沃兰北和薄爻的精神值都跌到40多,攻击频率明显下降。
  薄爻带着他们化作水流,潜入地底,躲过筎乐一次狂暴攻击。再次回到地面,薄爻忽然往地上一坐。
  “精神值38,我支撑不住了,你们加油。”说完,薄爻竟平躺,安然合上眼。
  一般情况下,玩家精神值小于40,会惊恐、抽搐,仿佛和看不见的鬼魂搏斗。
  挣扎的过程,虽然可怖,但那是玩家强烈求生欲的体现。反应越强烈,活命的概率越高。
  但薄爻只是平静地躺着,什么反应都没有。
  高梦棠揪着他的衣襟:“起来,你先起来!你这样会死的!”
  “死就死吧。”薄爻没睁开眼。
  攥着他衣襟的手猛然松开,高梦棠知道了,隗维那颗药丸的作用。
  能消除一切欲望。食不知味,寝不安眠,漠视权财美色,甚至,漠视自己的生命。
  病入膏肓,尚有药可医。心如槁木,那人也只是一个可以活动的物体罢了。
  另一边,沃兰北体内的药丸起效,他目光逐渐黯淡,任谁看了,都会因生命力流逝的这一瞬而心惊。
  “我也累了,”沃兰北放下狙|击枪,“可惜啊,隗维到底为什么背叛顾康呢?”
  他脸朝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剩高梦棠和屠夫面对面。
  筎乐伤得很重,但还差致命一击。
  “呵呵,嘿嘿。”筎乐慢条斯理地唱起歌,“拿起斧头砍爸爸,一朵一朵血色花……”
  每唱一个音符,斧头就落下来一次。高梦棠根据声音判断方位,艰难地躲避。
  没办法了,现在,超度筎乐,才有希望救薄爻和沃兰北。
  他没有时间刷好感度,只能尝试0好感度的情况下,强行超度。
  高梦棠从泡泡里拿出一盒芝士卷。
  他不爱吃甜品,但隗维喜欢五颜六色的观赏性食物,他就囤了一点。
  “筎乐,我给你带了芝士卷。”高梦棠举起那盒甜品,“听说你喜欢吃芝士卷。”
  斧刃举起,在半空停住。筎乐眨了下眼:“江珩……”
  高梦棠一手按在筎乐额头上,屠夫脑后,浮现重叠十字架法阵。
  超度失败会被屠夫反噬。
  但也只有这一个方法了。
  筎乐……高梦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屠夫尖叫着,想躲开,却被超度法阵紧紧吸附。
  一些杂乱的画面,涌入高梦棠的脑海。幼时的记忆,得知父母死亡的噩耗时,他在美术工作室……最后,高梦棠想到进入黑塔游戏前的清晨。
  如果那时,他没有揪着长耳朵,把小兔子提溜起来,事情会不会好一些?
  仿佛有岩浆倒灌进他的胳膊,他按在屠夫额头上的五指之间,长出肉团,指甲变为金属,连成斧刃。
  “……筎乐。”高梦棠叹息似地呼唤。
  “啊啊啊啊啊——!”
  系统:“您强行超度了屠夫筎乐。”
  “未知情况正在分析……”
  “筎乐并不愿意继续她悲惨的生命,作为鬼怪,或作为人。她希望湮灭。”
  屠夫的双手,变回人类模样,她跪坐在地,拾起那盒沾了泥土的芝士卷,捧在手心看了看。
  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重叠十字架构成连接二人的桥梁,能量的波光在彼此之间流动。
  超度还没有结束。
  筎乐吞咽着被雨水浇湿、被污泥弄脏的芝士卷:“世界上没有离陌,也没有我。我已经死了二百年,今天该埋葬了。”
  “谢谢你的芝士卷,”筎乐吃下最后一片,抹去嘴上的泥土,“如果有来生,我……我希望做一个好人。”
  连接二人的重叠十字架剧烈颤动,强大到恐怖的能量涌入高梦棠的身体,呕出一口血。
  屠夫要自爆。
  能量反噬,那么他也会——
  轰的一声巨响,山河震颤。
  高梦棠的身躯,像一张轻飘飘的纸,落在地面上。他痛得近乎麻木,失去意识之前,心里想着:又要死了吧。
  这算是自杀,还是他杀?
  *
  “金蝉蛊,拿好了。”秦戏霜把蝉翼放在隗维手心,合上他的五指。
  他不擅长战斗,面对斧头怪的围攻,受了两次伤,此刻面色有些苍白。
  “我们继续往外走吧。”秦戏霜说。
  金蝉蛊看着只有薄薄一片,却是刀枪不入。隗维抹去蝉翼上的泥土,指尖沾了一点血迹。
  “你受伤了。”隗维说。
  秦戏霜正笑盈盈地挽着他往前走,闻言,脚步一顿。他没想到隗维会主动关心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呆呆地看着他。
  他们跟着葬甲虫,来到下一个地点。
  这里竟是鬼医仙庙。
  奇怪的是,没有石碑。葬甲虫把心脏埋在了古庙的门槛前,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秦戏霜用脚把土挖开,一条泥鳅被他刨了出来。
  隗维:“先进庙吧。”
  二人到庙中避雨,鬼医仙的塑像巍然矗立,经幡被狂风吹动。隗维让秦戏霜先进庙,自己把门掩上。
  “在下为您上药。”隗维盘腿坐在秦戏霜身边,揭开他湿哒哒的婚服红袖子。
  秦戏霜忽然捂住胳膊,愣怔地盯着他看。浅蓝色的眼眸,此刻可以用“清澈且愚蠢”来形容。
  “您怎么了?”隗维没什么表情地问。
  秦戏霜:“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吧?不对我横眉冷对,我还不太适应。”
  隗维咳嗽两声,嗓音尖细:“一码归一码,您为了帮在下拿回金蝉蛊而受伤,在下怎能坐视不理。”
  他要撕开秦戏霜的衣袖,秦戏霜又伸手阻拦:“别撕呀,这可是婚服。神圣的婚服。”
  秦戏霜卷起衣袖,露出受伤的胳膊。他看着清秀俊美,大姑娘似的漂亮,身材却一点也不瘦弱,皮肤洁白如玉,骨骼也偏男性化,一层薄肌显得身材更加有型。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在这条堪称美丽的手臂上,再用力一点,秦戏霜胳膊就断了。
  隗维挖了一块药膏,准备涂抹,秦戏霜忽然用力,让肌肉更明显一些,还摆了个显肱二头肌的动作。
  “……您放松,伤口都崩开了。”隗维说。
  “我的肌肉不错吧,每周去三次健身房,”秦戏霜得意地抬起下巴,“据我所知,尹明乌、高梦棠、顾康都没有肌肉。”
  像是懒得理这只开屏的花孔雀,隗维一声没吭,药膏疗效极好,涂上去不久,伤口愈合了一大半。隗维又帮他缠好绷带。
  处理好伤口,二人同时抬眸,对视。
  庙里点着油灯,经幡晃动的影子在二人头顶漂浮,风吹进来,香炉里的残灰扑到脸上。
  隔了好久,秦戏霜说了句“谢谢”。
  他本想趁这次机会,说一些更好听的话,撩拨人的时候,他说得比唱得都好听,真到该表达心意的时刻,秦戏霜却哑火了。
  毕竟,别人发自内心、真情实感帮助秦戏霜这种事,很少发生。
  只有那些被他蛊惑的人,带着空洞的热情,会向他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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