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行川回来了?”
厨房声音嘈杂,裴和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穿着围裙拎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半个身体,与被围在中间的裴行川四目相对。
“……”父子俩好像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起个头,半晌,裴行川指了指他的围裙:“今晚您炒菜?”
“啊,心血来潮给你们露一手。”裴和将袖子朝上挽了挽,笑呵呵道:“咱就是做餐饮发家的,不能坐几年办公室,锅都不会颠了!”
“裴总下厨,咱今晚可有口福了啊。”
“擎等着吧!”
周围一阵哄笑,热闹地快将屋顶掀翻了,还要拽着裴行川去搓麻将。
被一左一右架着往里拉,裴行川有预感步入那个门,搓的就不是麻将了。
“行啦行啦,我要跟我哥说话,你们去吧!”裴行乐把裴行川从这群恶魔手中抢了过来,在一阵笑骂声中拉着他逃也似地奔出了家门。
裴行川终于得以喘了口气,“谢谢。”
“客气啥。”裴行乐摆摆手,借着路灯的光亮坐在了石凳上,语气里隐隐透着期待:“哥,我后天就要去学校了。在庆京。爸爸妈妈送我,你也一起好吗?”
裴行川踱步到树下,正在打量那架吊着树上的秋千。闻言思索道:“后天我要飞海省去参加综艺。”
“这样啊……好想咱一家人能一起在我学校门前拍张照片。”裴行乐有些失望。但也懂事地没有强求。
“……”裴行川就像没听到一样,许久都没有回答。他伸手拽了拽秋千绳,有点担心自己坐上去会断。
裴行乐乐观道:“没关系,我在庆京读书就能经常去找你了。”
“实际上,我经常全国各地到处跑,并不会在庆京常住。”裴行川松开了手,看着秋千慢慢地晃荡着,直至静止。
他站在阴影里,裴行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那声音清冷轻软,像山间石缝的淙淙流水,在自说自话。
“爸爸妈妈已经去送你了,其实我去不去都行的。”
第16章
裴行乐怔了怔,“那肯定不一样啊,咱家好久都没拍全家福了,刚好一起?”
感觉到裴行川在犹豫,他撒娇地哼道:“哥~去呗,你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人……啊不对,我们经常能看到你,你要是送我去上学,一定比那把瓜达尼尼更惹眼!倒时候大家都知道我是裴行川的弟弟,多神气啊!”
“……就我这一路黑红,如果你不想半路被人套麻袋揍,我劝你最好别。”裴行川摇头无声一笑,“让我问问能不能请假吧。”
“好嘞!”
榆阳这里民风彪悍,酒桌文化盛行。甭管过年过节,只要是上酒了,这顿饭就不能“善了”。
吃饭时,裴行川坐在了裴和的身边,父子俩先碰了一个,说说笑笑仿佛之前不和谐的因子从未出现过。
酒过三巡,裴行川也被劝着喝了不少,稍微有点上头。
这时,他突然听到裴和问:“你在外面钱够花吗?”
“够。”裴行川点了下头,“我一年光拍戏就能挣很多了,还有代言什么的。比不上你们,但也绝对是够的。”
“…那就好。”
“老裴,你这两个孩子都有出息啊。”说话的人是裴行川的大伯,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你们这一家子,都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
“两个孩子都很有搞艺术的天赋呢。”舅娘笑着说:“不知道我家那个有没有。回头问问她有什么兴趣没。”
“行乐学的是小提琴,我听说行川以前不也学了乐器吗?学的是……琵琶吗?”
生怕他们喝高了让自己去表演一曲,裴行川忙摆手,“小时候学的,现在已经忘了!”
“学琵琶的人就是不一样。”舅娘玩笑道:“行川以前不也皮得厉害,长大沉稳多了。大姐你享福呢。”
“都听话了嘛。”隔着大大的圆桌,温应慈望着那边的裴行川,笑着说:“孩子长大了,和父母也不亲了。有时候就想,他们是不是长得太快了,要是能再慢点……”
再后来说了些什么,裴行川不记得了。
那瞬间,他只感觉到脑袋里“轰——”地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耳鸣响彻脑际,整个世界像瞬间被按下了静音……或是他突然聋了,只看到大家说着笑着,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他全然不知,眼睛里的画面停留在了那一瞬,温应慈看向自己时,眼中流露的悲伤,还有那句——
孩子长大了,和父母不亲了
随着每一次深呼吸,空气好像被抽干了,裴行川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至此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在发抖,手已经有些拿不稳筷子了,窒息的感觉还在不断加重。
掩藏在人声鼎沸下,他庆幸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仓皇起身,带得椅子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一时间全桌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
“……我…我吃饱了,出去转转……”
“诶!行川!”桌上的人下意识不想让他走。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裴行川勉强扯出个笑,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像被挤压着疼得喘不上气,不顾旁人阻拦,强装无事朝着外面大步走去。
大家都在往前走,只有他,揪着一点点小事,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己。
他听到妈妈在叫他,他听到很多人在叫他。
这次裴行川感觉到了,有冰凉的东西在顺着眼角往下滚落,他快步将所有人所有声音甩在了身后。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别墅区的人家本就住得稀稀拉拉,到了这个点儿,路上更是见不着半个鬼影子。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呼啸风声掠过耳畔,凌乱的思绪像恶鬼般纠缠着他,无论逃到何处,无论处于哪个时空,都尖叫着他不得善终。
他逐渐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跌坐在路边。
“……是这样吗?”
裴行川近乎偏执地诘问自己:“是这样的吗?”
斤斤计较,无病呻吟,贪心不足。
粉饰太平的笑语下,他发现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待自己。就像在关照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虽然不理解,但是不能惹他发疯,搅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裴行川觉得自己真快疯了,控制不住地想抓自己的脸,想就此了断了什么都不用再纠结!
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神经质地咬着食指关节,刺痛叫思绪稍微清明了一点,“我没有不知足……我没错!我只是想争一争自己应有的东西,给自己一个交代……”
眼泪倏地掉落,裴行川将脸埋进臂弯里,他感觉自己像个神经病,就像他们说的,自己就是个疯子,脑子昏昏沉沉地只一遍遍重复着我没错,再想不起其他。
恍惚间,一个模糊的声音隐约在呼唤他,“……裴行川?”
“裴行川?裴行川你怎么了??”万山朗人都傻了,半跪在他面前,紧紧攥着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手,焦急道:“你喝醉了吗?”
原本连夜打飞地杀过来是想找他的,账还没算呢,撞见这人自残,万山朗半条魂儿差点吓没了。着实没想到他们缘分这么深,半夜三更爬墙进来都能一碰一个准儿。
万山朗紧盯着他,软着声音近乎劝诱,“裴行川?我们先去包扎好吗?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你在发抖?”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错愕,眼前的画面似乎曾在记忆深处留下过深深的烙印,万山朗再次感觉到心脏抽搐地疼,恍惚的那瞬,他脑海中没由来浮现了一个念头,“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裴行川?裴行川!”
一束光线蓦地刺透云层,直直定在无边的黑暗中。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万山朗强硬地抬起他的脸,待看清他满脸泪痕,眼神涣散一副不想活了的模样,心跳都滞了滞,“……喂,你别吓我行不行…求你了,说句话啊。”
第17章
纷繁的杂音戛然而止,裴行川的视线重新聚焦,路灯晦暗的光亮下,眼前的面庞一点点清晰了。他的声音沙哑,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万山朗?”
“对,是我!”见他终于有反应了,万山朗欣喜若狂,紧接着眼前人影一晃,一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他被扑得差点坐地上。
对方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透过来,万山朗傻傻地张着嘴巴,僵硬着身子全然忘了方才要说什么,只能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还有他痉挛颤抖的呼吸。
万山朗喉结滚了滚,有些不知所措,只轻抚着他的背,搜肠刮肚想说些什么,突然想起来:“手,你的手还在流血啊!”
他试图扯下裴行川的胳膊,没扯开,反倒抱得更紧了。
“算了吧。”万山朗轻叹了口气。望着远处渐近的灯光,默默拍着背,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