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啊?”万山朗被他吼得耳朵麻,掏了掏耳朵,“他们都不知道我失忆了。肯定都没感觉出不对劲。”
  吴猜:“……那楚总呢?”
  “什么楚总?”万山朗慢半拍想起,“你说我老板楚鸣鹤?我都没见着他面呢。他也知道这个事?”
  吴猜:“……”
  吴猜:“好好好。”
  “我这么久没动静你就没想到打个电话问问?我刚才主动给你打电话,你还装不认识。”万山朗选择性无视自己的问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指指点点:“还有上次体育馆,我都不想说你。”
  “鬼知道你又想演哪一出啊!”
  吴猜就像根爆竹,被姓万的反复点了又点,噼里啪啦就他妈满地乱炸:“你自己说的,没要紧事少联系你。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你这么癫的人!说了不要装穷赖着给人当狗,你就要当就要当,拉都拉不住啊。”
  “说什么呢!啊?说什么呢!!”万山朗举着手机跟他对骂,“别说得这么难听行不行?裴行川对我可好了!他对别人都不是这样的!”
  吴猜长叹一口气,两眼含泪微笑四十五度望天,时隔多年,在这个夜晚,对未来的焦虑再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你没救了。”
  “万山朗?”就在这时,一束手电筒的白光从身后照来,竟然是裴行川找了过来。万山朗此时此刻宛如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压低声音,“你差不多行了啊。裴行川来了,挂了挂了,我明天抽空跟你联系。”
  吴猜嗔道:“喂——”
  话音未尽,就被掐断了电话。
  裴行川来时,就看见万山朗站在水泥矮墙边上,胳膊肘撑着墙头,高大的背影显得不是那么舒展。听见自己来了,转身时未语先笑,山风轰轰烈烈打马走过,他单薄的衣服在风中翻飞,黑亮的眼睛里流动着止不住的笑意。
  “你怎么下来了?”
  “找找你说的星空顶厕所啊。”
  裴行川将随手拿的外套丢给他,刚在上面看见他一个人站在楼下,风有点大。“联系上了吗,就是他?……”
  下一秒,裴行川被他抱住,有力的臂膀紧紧箍着他的腰,头发蹭得他有些痒。无言了片刻,他偏了偏头看他,“受委屈了?”
  “没有。”
  峰回路转。
  峰回路转啊。
  万山朗将脸埋在裴行川的颈窝,胸口起伏,闷声说:“我不是废物。我爸妈不用那么累了。那些为了一个小窝掏空毕生积蓄的家庭有救了。”
  “你本来也不是啊。”
  裴行川抬手按上男人的后脑勺,手指穿过头发,“为什么要这么想,你超厉害。肯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忘记了过去吃过的那些苦,创业的艰难,走过的弯路。断断续续从其他人的视角拼凑出了这一段波澜壮阔,被遗忘的七年,“还没说谢谢你来这里看我。裴行川,你怎么这么好。”
  “…呵呵呵,我也谢谢你。”裴行川手一顿,面无表情抵着肩膀使劲推他,结果这人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不松手,推开又往回贴。裴行川一把捧住他的脸,挤了挤,冷漠道:“够了,真的够了。好人卡购物又不能打折,别给我发了好吗。”
  万山朗的脸被挤得变了形,咫尺的距离,他垂下眼睛迎着裴行川直视的目光几秒钟,随即欣然同意,“厚(好)。”
  裴行川问:“游戏是怎么回事。”
  万山朗经过深思熟虑,发现自己现在有了钱,就没有理由继续赖着他不走了。于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当年把商用权卖给他了。”
  “那能要署名权吗?”
  “不能,买断了。我相当于枪手。”
  “……站直了好好说话。”
  万山朗不情不愿撒手,背倚靠着水泥矮墙,还委屈上了,“怎么了嘛。”
  裴行川板着脸,尽量心平气和, “如果以后你有需要,我希望你能坦诚地接受我的帮助。而不是变卖自己重要的东西,做这种一次性买卖。”
  “你自己之前也说了,那个时候我们关系还没好到能随便打电话。我肯定有事先自己想办法解决喽。那后来我们关系怎么冰释的呢?”
  目光追随着裴行川走到旁边,趴在水泥墙上朝远处望去,万山朗挪了挪,胳膊肘撑在台面上,俯身去追上他的视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你说想见你,你就来了。”
  “很重要吗。”裴行川说,“我只是觉得不能视若无睹。”
  “当然重要。”万山朗不依不饶追问:“为什么不能视若无睹?”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第71章
  黑暗湮灭了男人陡然加重的呼吸。
  裴行川侧脸, 他比万山朗要矮一头,今夜有月,逆着光他的面容看不分明。
  看不分明就看不分明吧。裴行川重新将视线转向葱郁拥挤的山岭,月色为它蒙上一层轻纱, 眼角慢慢弯起来, “我有过一些很艰难的年月, 身边有个能喘气的活人陪着, 好过多了。”
  “能喘气的活人, 你这要求是不是有点低。”万山朗转过身,趴在他边上, 皎皎明月之下,一同俯瞰下方山川万里,半开玩笑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要给我把把关?”黑暗中,裴行川的调侃带着笑音。
  万山朗一噎。他从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玩不起,本来就是他先借聊着玩去试探,听到裴行川还真要找别人,竟开始生闷气。“不把。我怎么知道什么样的好。”
  “像我这种人, 最适合自己一个人过。”
  裴行川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我可能禁不起什么大的打击了,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走到哪儿算哪儿, 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不确定性, 对彼此来说, 都是一种负担。”
  拳头缓缓捏紧, 关节不堪重负发出挤压的声响,万山朗问:“什么叫像你这种人?”
  “我想我说得够清楚了。”
  夜风萧瑟,衣服不合身,风穿膛而过。裴行川裹紧外套, 冲他抱歉一笑,“我不介意再为你剖白一万次,但也请顾及我们之间最后的这点情谊和体面,不要再试探我了。”
  “……”
  “跟上过床的人谈友谊,由衷地说,真的很傻逼。不是脑子有问题的人都说不出这话。”裴行川顿了顿,“但对于我们来说,也就这样了。”
  万山朗嘴唇张了张,看着他转身走向漆黑的楼道。
  越是在乎,越是怕失去。
  眼睁睁看着他渐行渐远,却说不出话来挽留,心大的少爷,少有地感觉到了伤感。
  这天估计是要下雨了,密布的云气已经将月亮淹没,没有光源,身边又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目送那点手电筒的光上了三楼,消失在楼梯间内。
  万山朗眼睛微垂掩去眼底的情绪,熟练安慰自己,“没关系,他心软,我还可以死皮赖脸不走。”
  反正没名没分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么一想,万山朗又开心了点。
  回寝室时裴行川已经睡下了,连灯都没留。万山朗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在床前喝了几口热水,走来走去按捺一下不再平常的心才钻进被窝。
  万山朗上床时,木板“吱呀”响了一声,随即陷入一片寂静。但没过几分钟,悉悉索索的翻身声又响起来,万山朗小声喊他:“裴行川,你睡了吗?我们换换枕头。”
  没人理他。
  “睡着了?”
  万山朗摸了摸边上裴行川枕的折起来的外套,坐起身,轻手轻脚抬起他的头,想把外套抽出来。结果刚碰上,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清醒的声音自下方响起,“…不用换。”
  “?你这不没睡呢。”
  这下好了,万山朗直接单手横过他的脊背把人捞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抽走外套丢一边,把枕头塞他脑袋下面,然后把人放下,自己枕着那件外套躺下睡觉。
  半晌,黑暗中传来裴行川咬牙的声音,“你能不能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哦。”万山朗问:“我可不可以跟你枕一个枕头。”
  “……”
  忽然一阵凉风钻进被窝里,裴行川撑起身时曳得被子漏了风,万山朗被吹得打了个寒颤,赶紧一把将他按了回去,胳膊横过他的身前,将被角掖好拍了拍,哈哈大笑:“开玩笑的,赶紧睡赶紧睡,你下午还头晕,枕高点能舒服些。”
  说是双人床,其实只算得上比较宽敞的单人床,俩大男人睡肯定是有点挤的。但万山朗侧着身子半搂着就还行。被窝里半边身子贴着不一会儿就热了,掖完被角,他存了点小心思,预备等裴行川骂了再把胳膊收回来。
  但不知是懒得跟他计较,还是没觉出这样有什么不对,万山朗左等右等没等到裴行川把他推开,听见黑暗中身旁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清浅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万山朗要去带学生们早读,早早地就起来了。这里的孩子外语基础格外薄弱,总要多花些功夫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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