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骗人,刚在《荣光》里你被打得满地找牙。”朱翔宇手里翻着自己的账号,暗中眼神不由自主往裴行川那边瞟。这个男人声音听着很年轻,架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衣服搭配虽然简单随意,但也看得出来讲究,不像是他们这边的人。
  这局结束后,目送青年收了手机起身离去,朱翔宇眼神里满是艳羡和嫉妒。
  转过转角,裴行川突然被一只手拉进没人的消防通道,万山朗笑道:“裴老师不愧是专业演员,演技好棒诶!”
  裴行川没理会他的吹捧,将口罩拉下来透透气,“这方法,太缺德了。”
  “光你看到的是七千,没看见的时候,不知道那小兔崽子已经偷偷往里面充多少了。”万山朗摊手,“一不做二不休,让他有个完整的童年。”
  裴行川慢条斯理整着衣袖,“火烧不到自己头上,永远不觉得严重。行,就这样吧。”
  “走,还有场戏没唱呢。”万山朗推着他往回走,“我们还要回病房去稍微提点提点。”
  第二天星期六,平日里热闹的校园陡然冷清了下来。
  天气越冷,早上越不想动弹,万山朗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了,难得休息,准备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可天不遂人愿,一通电话吵得两人都睡不安稳了,裴行川先被吵醒,循声摸到响铃的手机,举到看了眼,“……万山朗,是你的电话。”
  “谁啊…烦死了……”怀里搂着个人暖暖和和睡得正香,万山朗起床气都出来了,脸埋在裴行川的颈窝蹭了蹭,眼看又要睡着,裴行川不耐地将手机塞他脸上,“你倒是接啊,吵死了。”
  “……”万山朗闭着眼睛接通电话,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喂……”
  寝室的窗帘根本不顶用,亮堂得跟睡太阳底下没区别,裴行川用被子蒙住脑袋,往床里面爬。可惜这小床留给他活动的空间不大,动了没两下就碰到了墙。
  他其实很能将就,如果条件不允许,机场候机厅的椅子他坐着都能睡。
  这次从县里坐大巴进山时,他晕车,靠在车玻璃上就睡着了。山路颠簸,下车时,除了想吐,他还在脑袋上摸到了个睡着时在车玻璃上碰的包。
  他都没好意思跟万山朗说。
  不会动的墙可比车玻璃强多了,于是裴行川就这么脑袋隔层被子抵着墙,随遇而安地又睡着了。
  有说话声忽远忽近,牵连了梦境,他睡得并不踏实。只感觉背后靠上了个暖炉,大冬天暖和得跟烤火一样。
  裴行川眉目无意识皱紧,模模糊糊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他感觉到有东西抵在自己腿间,存在感十足。醒来时,他愣了一下,自己整个人又被圈在墙和万山朗的怀抱之间,背后那人还在听电话。
  “嗯…嗯嗯嗯。”万山朗全程都没睁眼,根本就没睡醒,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一个字都没记住。等对面说完了,挂了电话随手一扔,又黏黏糊糊抱了回去,声音沙哑地嘟囔,“别蹭了,再蹭就硬了。”
  “你他妈……”裴行川猛地一扭头,鼻子碰鼻子,额头撞额头,撞得两人俱是闷哼一声,各自捂着鼻子,彻底醒了。
  梦里断片的记忆续上了,裴行川记得自己几分钟前明明已经移到了床里面,何至于现在这么窘迫局促的境地。
  在过去习以为常的一个早晨,却让他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被人拿枪抵着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他翻身要从万山朗胳膊下挣开,撑起上半身,背上的爪子还虚搭着,裴行川心理活动一言难尽,清纯男高呢,这么快就出淤泥而层林尽染了??低头对上万山朗清亮的眼睛,“……死变态,你这叫性骚扰。”
  万山朗不以为意,两眼一闭,继续睡,“去,报警抓我。”
  “你对我能不能放尊重点儿?”裴行川不开心, “你不觉得这过于亲密吗?”
  “咱俩谁跟谁。”
  迟缓地想起刚才有人在电话里嘱咐他的事,万山朗懒散地坐起身,“刚才pd打电话来说,朱翔宇把他爸打回来给老爷子做手术的几万块钱,都给充游戏里去了。让我一起去看看情况,你去吗?”
  许久没听到回应,万山朗抓抓头发撩开被子起床,看裴行川就这么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没动,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心,扯了椅背上搭着的厚外套给他披上,“不想睡了就穿好衣服,别感冒了。邻市的苍梧山景区听说不错,我们顺道去玩?”
  冬季清晨冷空气寒气透骨,薄薄一层睡衣已经冷了下来。外套还没搭上肩膀,裴行川一扭身,又缩回了被子里。万山朗微怔,去扯他蒙过脑袋的被子,结果被从里面死死抓住了。
  “我不去,我要睡觉,别管我!”
  闷在被子里,语气和声音都被削减了一道,但仍能听出他很恼火。万山朗心里咯噔一声。
  他舔了舔嘴唇,跪坐在团起的被子边上,有点无措,“我不是故意的,我一个大男人早晨有点反应不是很正常嘛,……习习,你生气了嘛?”
  “不许这么叫我!!!”
  更加生气的吼声叫得万山朗有点怵,倒不是真被唬住了,猫子发威还是猫子,他是怕自己图谋不轨得太明显,让裴行川觉得反感。
  “万老师,您起了吗?”
  外面传来pd的敲门和催促声,万山朗飞速套好衣服,临出门,又往床上看了一眼,“……我走了,可能晚上得晚点才能回来。”
  第78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休息日的医院要热闹拥挤很多,沿路病房的门都开着,瞥见还有人探头探脑拿手机在拍,万山朗低着头, 羽绒服拉到顶, 小半张脸遮在领口里紧跟在工作人员往病房里面走。
  “哎呀, 孩子还小, 好好说不就行了嘛, 打孩子有什么用啊。”
  “你一个大人,跟孩子一般见识干什么。”
  “男孩儿, 调皮点是正常的。你今天打他,当心他以后记仇不给你养老。”
  话音刚落,附近嘻嘻哈哈一片笑声,万山朗他们赶来的正是时候,他人高腿长,站在外围就能穿过人群一眼看见中间。
  “笑笑笑,笑你马勒戈壁!我教训自家孩子还用不着你们指手画脚!你们知道他干什么了吗?!”
  大冬天说话都冒白雾, 朱家大伯却热得面红耳赤,人造皮外套大敞着,胸膛急剧起伏, 指着站在墙角耷拉着脑袋的男生, “这狗东西把三万块钱充游戏里去了!三万块钱啊!他爷爷还躺床上等着这笔钱做手术啊!”
  闻言, 围观的婶婶奶奶叔叔伯伯们, 不约而同收起了笑出的大牙。
  “你再瞪一个试试?”朱家大伯忽然发现朱翔宇低头也还在龇牙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气得上去一把拧住他的耳朵,“你爹已经买票回来了,我收拾不了你, 你看你爹怎么收拾你!他们在外面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钱,打给我的治疗费……你,你爷爷还急着用,你的心怎么这么毒啊!”
  “你一个大人,没收好手机,让孩子拿去玩了。”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那你也有责任,先拿钱垫上,让老爷子把手术做了不就行了。”
  “是啊。”
  “家长怎么让孩子知道支付密码的。”
  “这娃子也太不懂事了。”
  “我去医院缴费,他偷看的!”朱家大伯暴跳如雷,“我没钱!凭什么我补上?是他花的!”
  万山朗冷眼旁观着这出闹剧,直到有护士来劝阻,让大家散了别堵在路上。万山朗问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李制片,“老爷子的手术能做吗?”
  “交了押金,能。”李制片说,“但出院前肯定得把钱缴上。后续用药什么的都要花钱……唉,这孩子确实浑了些。一点记性都不长。”
  人散了,朱家大伯看着朱翔宇就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进病房,余光看到了摄像机和万山朗一行人,他整个人定在原地,像是脑袋里突然转过了个弯儿一样,扑了过来拉住李制片的手,“兄弟,你…你们是做电视的对吗?你们能曝光这个黑心游戏吗?!我要告他们!”
  一行几人面面相觑,生活制片老李是个憨厚的汉子,如实跟他解释:“人家这是合法的交易,你怎么可能告得赢呢。但朱翔宇是个未成年人,你去找……”
  “咳。”万山朗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来,笑着说:“找谁都,没用的。先给老爷子把手术做了要紧,钱乃身外之物。听我的,你也有责任,你先给垫上。”
  外面的交谈声从门缝传到了病房里,也不知道里面人听进去了多少,大家听到了病房里老爷子哭天抢地的喊声:“我不治了!让我死了算了!都这把年纪了,我不活了!”
  最终,鸡飞狗跳了一天,万山朗回到教师宿舍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推开宿舍门,屋里一片漆黑,没给他留灯。万山朗拎着三个打包的保温袋,觎见右边那间房间从门缝透出点光亮,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我回来了!”
  屋里有椅子拖动和脚步的声音,万山朗还没按亮客厅的灯,径直朝那间寝室走去,刚到门口,里面传来电灯开关的咔哒声,门缝下的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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